第四章
    怕唐晰的尖牙被人看到，纵涉先一步将别墅里的佣人都赶走了。
    唐晰从房间出来，别墅里又只剩下他和纵涉两人。
    纵涉坐在餐桌旁，端着一杯咖啡漫不经心的喝着，从唐晰露面起，他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唐晰身上。
    管家的办事效率很高，昨天晚上纵涉只是简单提了一嘴，今天大卧室的衣帽间里就挂满了唐晰尺寸的各种款式的新衣。
    纵涉睡前提过会让管家给他准备新衣服，但当唐晰看到衣帽间里明显属于他的，琳琅满目的新衣服们，还是看花了眼。
    挑选衣服的时候，他嘴巴一直都没合上，让他产生不适感的小尖牙也被他抛之脑后，他满心满眼都是先生给他准备的新衣服也太多太好看了吧。
    步入式衣帽间里，一半是纵涉颜色深沈，款式大同小异的西装和家居服，一半是给唐晰准备的颜色明亮的小王子套装和其他常服。
    对比强烈，却不违和。
    唐晰挑花了眼，最后还是选了一套和他苏醒时身上穿的欧式宫廷礼服很像的套装。
    上身是白色丝绸长袖衬衫，袖口层层叠叠，如同炸开的裙摆，腰间横着深色系带，勒出一条很细的窄腰。下身是颇为修身的黑色裤装，裤腿扎进亮面的黑色长靴里，将唐晰优越的身材比例凸显得十分明了。
    没了尘埃和污浊，穿着繁琐服饰的唐晰如同从中世纪缓缓走来的高贵小王子。
    凡人的每一秒注视，都像是对小王子的亵渎与不敬。
    唐晰走到纵涉面前，变得有些羞答答，面上是还未褪去的薄红：“先生，我这样穿可以吗？”
    纵涉放下杯子，颔首表示：“不错。”
    唐晰这才露出一个稍微自信的笑容，自觉在挨着纵涉最近的空位坐下。
    精致漂亮小宠物的依赖，让纵涉生出愉悦，他挽起袖口，将手腕递到唐晰嘴边：“吃早饭吧。”
    唐晰看看桌面上的食物，再看看纵涉递过来的手，他坚定摇头：“我不吸先生的血。”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昨天第二次苏醒之后看到纵涉被他吸得青白的面色。
    人的血液是需要时间再生的，他可不能频繁吸食先生的血。
    小宠物不领情，纵涉的表情不太好看，他眉宇蹙着：“不吃饭，在和我闹什么脾气？”
    纵涉一下凶起来，唐晰害怕，他盯着餐盘，不敢看纵涉的眼睛，慢慢道：“我没有闹脾气。我只是不想吸太多先生的血。而且我也不需要天天都吸先生的血，我吃正常人的食物也可以吃饱。”
    纵涉却不信：“那为什么昨晚你不吃那些食物，反而看着我眼馋？”
    事实是这样，但从纵涉嘴里说出来，唐晰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软声解释道：“昨天是因为我刚苏醒，太缺血了。当然，也有先生的血液很吸引我的缘故。”
    似乎是怕纵涉还是不相信，唐晰一咬牙，干脆将自己的秘密说了出来：“对不起，先生，我骗了您，其实我不是纯种吸血鬼，我只是一个很弱的半吸血鬼。”
    “半吸血鬼，什么意思？”纵涉意味不明问。
    很好，小宠物原来还藏着小秘密。
    唐晰怀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想法，快速解释：“纯种吸血鬼的治愈能力和五感都很强大，但相应的，他们对血液的需求量也很大，每顿都需要吸食人类的血液。非纯种吸血鬼的治愈能力就比较弱，而且，而且只会对某一个人的血液有反应。”
    鼓起勇气看了纵涉一眼，没从纵涉脸上看出什么起伏的情绪，唐晰继续道：“比如我，就只想吸先生的血液，其他人或动物的血液我吃了会吐，很难受，喉咙像被火焰灼烧。但是先生您放心，昨天是特殊情况，我刚苏醒，所以需要的血液多，正常来说，以后每隔几天，先生只要给我一点点血液，就能让我活下去。”
    “这样啊。”
    纵涉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
    狡猾如他，一听唐晰解释，他就知道了自己对唐晰的重要性。
    看来，唐晰真是他命中注定的独属小宠物。
    这个认知让纵涉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那你昨天说的，签订契约又是怎么回事？”
    “签订契约也只是对纯种吸血鬼有用。喝下吸血鬼心口血的人类就会成为吸血鬼唯一的主人，从而掌控吸血鬼为他做任何事。”自己撒下的慌又被自己戳破，唐晰羞臊得不行。
    “我昨天那样说，其实是怕您不给我吸血。”
    毕竟对于唐晰来说，就算他不贡献出心头血，只要他想活下去，纵涉就是他的主人，唯一的主人。
    纵涉轻啧，睨了脑袋快垂到桌子下面的唐晰一眼：“小心思不少啊。”
    小心思被直白点出，唐晰更羞愧了，脸颊耳朵烫成一片红。
    “先生，您惩罚我吧。”
    纵涉看着馀光里粉嘟嘟的饱满耳垂，生出想用指尖揉捏的冲动，又被他强行压下。
    “怎么惩罚你？”
    唐晰回想了一下父亲提过的对吸血鬼的惩罚方式：“将我丢到太阳下暴晒，或者把我手脚砍唔……”
    没等唐晰把恐怖的刑罚说完，纵涉就往他嘴里塞了一个小猪奶黄包。
    “行了，吃饭。别说那些，影响食欲。”
    唐晰捧着奶黄包，小动物一样嚼吃了掉，鼓着腮帮子问：“先生，您不惩罚我了吗？”
    纵涉视线扫过桌面上部分和他霸总形象丝毫不符的卡通餐包，淡声道：“这些猪啊兔的，就是对你的惩罚。你不是能吃吗？全吃了。”
    本来这些也是管家给唐晰准备的。
    唐晰咽下奶黄包甜滋滋的味道，笑得满足，两颗小尖牙闪着光，碎碎念嘟囔：“这算什么惩罚啊。”
    笑意堆在嘴角和脸颊上，活像偷吃成功的小仓鼠。
    纵涉不想点明小宠物的得了便宜又卖乖，慢悠悠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
    唐晰就着粉色草莓奶咽下一个小兔子紫薯包，目光时不时转到纵涉的咖啡杯上。
    那眼神，纵涉想忽略都难。
    “一直看我杯子干什么？”
    唐晰舔舔沾上草莓奶的齿尖，表情嫌弃：“我不理解先生为什么喜欢喝这个比药汁子还苦的东西。”
    “你喝过咖啡？”纵涉有些意外。
    唐晰老实回答：“喝过啊，父亲说西方人都时兴喝这个。但我不喜欢，好苦。”
    生怕纵涉不能理解到他的抗拒，唐晰补充道：“感觉比命还苦。”
    纵涉想笑。
    看起来最多二十岁的，养得精雕细琢的小宠物能有多命苦？
    笑到中途，纵涉忽然想到了什么，笑意僵在了脸上。
    祖父讲的童年故事里有简单提过，人类如果要想成为吸血鬼，就必须让吸血鬼将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全部吸干之后，再转回去吸食吸血鬼的血液，两者血液完成替换，则完成初拥。
    初拥的成功率很低，人类很可能会在被吸血鬼吸血的过程中彻底死亡，根本等不到吸食吸血鬼血液的那一步。
    那些时间里，被吸血的人类是什么感觉？
    痛苦？恐慌？
    可能还有很强烈的对生的渴望。
    纵涉一下没了喝咖啡的兴致。
    浓黑的液体一进喉咙，他就忍不住幻想小宠物被初拥那天的样子。
    这咖啡好苦。
    唐晰吃饱喝足，看到纵涉还剩半杯的咖啡，表情狡黠：“先生，您其实还是怕苦的吧？”
    咽喉里被上了一道枷锁，纵涉艰难动了动唇：“嗯。”
    “嘻嘻。”唐晰笑出声，好似占了什么大便宜。
    “那以后先生都和我一起喝草莓奶，很好喝，有点像先生的血液味道。”
    不知为何，明明吃饱了，可一提起纵涉的血液味道，唐晰又馋了，馋得牙齿尖尖痒痒。
    不行不行！短时间里不能再吸先生的血了！
    唐晰心里的小人疯狂摇头，打消自己冒出来的贪婪想法。
    纵涉察觉出小宠物的想法，心头微动，蛊惑似的伸出手：“咬我一口，试试你的尖牙好不好用。”
    唐晰立马扭头，坚定道：“不！”
    如果他没有紧紧抿着嘴唇，还偷偷咽口水的话，应该会更有说服力。
    纵涉看着那个小巧的喉结上下滑动，眉头松了些。
    他换成激将法：“对自己的尖牙这么不自信？”
    唐晰哼哼：“您明知道我不想吸您血，您还故意试探我，我才不会中您的计。”
    “真不试试？”纵涉追问。
    唐晰皱皱鼻子，猛然香甜起来的血液味直楞楞往鼻腔里冲，撞得他神思晕乎。
    糟糕，意志力好像有些不坚定了。
    “咬吧，咬开吸一口。我保证，接下来几天都不逼你吸了。”
    纵涉也说不清自己此刻疯狂想要用自己的血液弥补唐晰的想法是从何而起，是怜惜，抑或是其他的什么情绪，在他的胸腔里搅来搅去，闹得天翻地覆。
    暴戾的情绪像是即将破笼的猛兽，叫嚣着要吞噬一切，毁灭世界。
    纵涉的手腕已经递到唐晰的嘴边，只要唐晰把嘴唇松开，就能贴上那层温热喷香的皮肤。
    就只吸过两次血的小吸血鬼哪里抵抗得住这样的诱惑，嘟囔着“我真的只吸一小口”，就嗷呜着咬了上去。
    “唔……”
    唐晰捂住酸软的犬齿，激出来的泪珠从脸颊滚落。
    “咬不动……”
    想吸血，吸不到，犬齿还酸痛不止，这世界上再没有比他更可怜更没用的吸血鬼了。
    这样一想，唐晰哭得愈发真情实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