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
    樊也南耐心地将小黄鸭全部收好，装到江百黎来时拿的袋子里去。
    至于那幅画。
    他打开手机相机，“咔嚓”一声，在闪光灯下，那有玩具且快乐的樊也南就这样被定格在时光里。
    樊也南打开微博，发了条微博。
    【樊也南V：童年。】
    配图为那张画。
    发完后，樊也南再次点开那张照片看了两眼，嘴角的弧度难以压抑住。
    “樊也南。”江百黎怀里抱着装着小黄鸭的最小的那个袋袋，擡眸看着樊也南，问道：“你在笑什么。”
    樊也南收起手机，拎过江百黎怀里抱着的那个袋袋。
    这下，樊也南左手一个大袋子，右手一个小袋子。
    他笑了笑，说道：“笑你画的画，这样我觉得很开心。”
    樊也南毫不吝啬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江百黎，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童年其实也挺好的人。”
    江百黎笑笑，弯着眼睛，眸底有隐隐的光亮，他说道：“以后还会有很多人让你觉得童年挺好的，樊也南。”
    他像是祝福，又像是真这样觉得，觉得樊也南值得其他人来毫无保留地善待。
    樊也南“嗯”了一声。
    但他的视线随便地落在天上的月亮旁，他盯着点点微弱的星光，心中思绪万千。
    但是，只有第一个才是他最想要的，那才是他的月亮。
    至于别人，在月亮的衬托下，都显得如此暗淡无光。
    樊也南将两个袋子都用右手拎着，这有些费劲，但他单纯想用空出来的左手去牵江百黎。
    江百黎乖乖巧巧地任由他牵着，还不忘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手抱着画。
    这一路走得如此漫长。
    仿佛，这一走，樊也南曾被割裂的人生便自此融合，他成年后的摸爬滚打与儿时的那些回忆自此成了同样的东西，他不过是幸苦了些，他曾认为他那样的不幸，但恰恰相反，他足够幸运。
    他不过是跌落土壤中的雨滴，他在慢慢浸透，慢慢习惯土壤中的潮湿鲜腥。
    “江百黎。”樊也南陡然开口叫道。
    “嗯？”江百黎应声。
    二人的步子很缓，夜风之下。
    “谢谢。”樊也南笑着说道。
    但他的眼没有看向江百黎，而是看向那条小路尽头的路灯光亮处。那光实在是太夺目了，照亮了一整条街道的昏暗，驱散了恐惧。
    或许。
    那光，是江百黎。
    那恐惧，曾属于樊也南。
    江百黎楞楞，他只以为樊也南是想要谢谢他画了那幅画，于是他便笑着说道：“不客气，樊也南。”
    夜风吹散字句。
    今夜，两人没有倏地拐到便利店去买些什么东西，只是沿着路安静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一切，静谧，美好。
    樊也南嘴角的笑始终没有下来过。
    江百黎见他开心，自己便也笑着。
    到了家门口。
    江百黎掏出来家门钥匙，插进钥匙孔，扭动。
    门开了。
    江百黎率先进去，打算伸手去摁开客厅顶灯，但樊也南将两个袋袋放到地上后，便去牵江百黎的手，凑近，这个吻炽热眷恋。
    没有什么被欲望充斥的行为，这只是单纯的灵魂之间的亲密接触，像是在剥离了欲望后，才清澈地传递过来的感情交流。
    江百黎缓缓闭上眼睛。
    他很喜欢这个吻，就像是在喝温水一样。
    舒服，享受，喜欢。
    一吻结束，樊也南沈默良久，只有轻微的喘息声在静谧的空气中流淌，过了许久，他轻声说道：“……..江百黎，你觉得画家和缪斯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江百黎如实答道：“画家在画板上记录下缪斯的时光片段，缪斯给予画家渴求的创作灵感。”
    “除此之外呢。”樊也南问道。
    “除此之外？”江百黎皱着眉头，有些困惑地问道：“在哪方面的呢？社会关系层面吗。”
    他说着冷冰冰的名词的时候语气温吞，就像是在问什么童话故事的结局一样。
    “……..比如说感情层面。”樊也南问这话像是在蓄谋什么。
    “感情层面？”江百黎思酌片刻，说道：“画家和缪斯的感情当然很好，很深厚，画家是会很爱他的缪斯的，缪斯或许也会爱画家，因为画家可以记录他们的欢忻，将那欢快的瞬间就此定格在无法流失的画板上，当然，缪斯或许也会恨画家，因为有一些画家只喜欢记录缪斯的痛苦，他们的画笔是冷冰冰的，我也不喜欢那样的画家，但毫无疑问，这个世界上是存在着很多这样的画家的。”
    樊也南“嗯”了一声，手指摩挲了下江百黎的手背，动作轻柔，说道：“你觉得我这个缪斯呢。”
    江百黎想也不想，便弯眼说道：“你当然会爱我这个画家，樊也南，因为我记录的都是你很好看的一面，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很爱这样的画家。”
    樊也南却蓦然说道：“如果缪斯不只是因为你的画才爱你的呢。”
    江百黎歪了歪脑袋，难免错愕，说道：“不知是因为我的画？那还是因为什么呢？”
    “……..比如你这个人。”樊也南说道。
    江百黎点点头，说道：“那也是有可能的，毕竟是我主动给你画了这么多画，你当然会爱我，樊也南。”
    江百黎理所应当地说这话时不会让人觉得自恋儿产生厌烦，反而会觉得他有一种懵懂无知的朦胧感，更加让人想要捕捉到他的真实，捕捉到他真切的欲望。
    江百黎再次真诚地说道：“当然，我也很爱你，樊也南。”
    此刻，樊也南格外想看看江百黎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认真诚恳？
    或许是的。
    他说什么话都是那副模样。
    他总是无比认真，但却又显得有些无情。
    比方说如今樊也南还未忘记的那句——三分之一的爱。
    樊也南的手去摸墙上的顶灯开关，嘴上问道：“江百黎，那你现在的爱是多少呢，还是三分之一吗。”
    话落，他的手也碰到了冰冷的开关摁钮，但他没有摁下去，而是选择在黑暗之中等待那个未知而让人心生紧张的答案，他的心被吊了起来，被江百黎的答案吊了起来。
    江百黎缄默两秒，才说道：“不是，现在应该是二分之一！我更喜欢樊也南一点儿了！”他的语调上扬。
    听此，樊也南嘴角的笑容不断加深，眼眸深处也蒙了层许久未见的欢愉。
    二分之一。
    足够了。
    他从未得到过什么。
    他也不想贪心。
    对于他来说，二分之一也好，他很满足了。
    樊也南摁下顶灯开关，说道：“那江百黎，我们……..”
    顶灯彻底亮起，室内一片光亮，将房间内的隐晦黑暗彻底驱除，与此同时，一切不为人知的东西也暴露在了顶光下，只待未知的旅人去发现它们。
    江百黎背对着客厅，灯光亮起那刻，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樊也南眸底的每一丝情绪。
    他觉得应当是因为那幅画，所以樊也南才会如此。
    但看着樊也南的情绪，他的情绪也紧跟着涌动上来。他笑着，直勾勾地盯着樊也南眸底自己的倒影，等待着樊也南的下半句话。
    但樊也南剩下的话彻底噎在了喉咙里，如鲠在喉。
    他的视野之中，有着江百黎漾着笑的脸，还有客厅内摆放着的楚松砚的画像，不多，也就三四幅，剩下的几个画板上甚至画着他的画像。
    但让他眼红到无法忽视的是———楚松砚的一幅画中，也画了一堆玩偶，也是儿童时期的模样。
    但他那幅画还没来得及上色，但可以想象到上色后大致是幅什么模样。
    那也是童真的梦幻。
    樊也南将剩下的话彻底咽了下去。
    这又算什么呢。
    他的眸子僵硬地缓缓转动，视线笔直地落到那幅画上。
    江百黎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幅画，笑笑，说道：”最近要花很多幅松砚哥的画像，一直没灵感，多亏了你，我才想到该怎么画。”
    樊也南“嗯”了一声，声音稍显喑哑。
    江百黎指着那个画板说道：“但是我见过松砚哥小时候的照片，所以画起来多少自己创新的部分，还是觉得有些不满意，但是……..还是就先这样吧，暂时不要改了，已经前前后后改了很多幅画了，有些浮躁了。”
    顿了顿，江百黎又问道：“对了，你刚才那句话还没说完，你要说什么，樊也南。”
    江百黎盯着他看，等待着他剩下的那半句话，心中有些莫名其妙的忐忑不安，这让江百黎忍不住敛了敛眉心。
    但樊也南无言数秒：“………..”
    死寂一片。
    良久。
    樊也南才说道：“……..没什么。”
    此刻。
    江百黎的心跳缓缓平息下来，心中隐隐的不安感也消失了，他不知这是为何，只觉得可能是最近睡眠不太好，有些累到了，所以心脏才出来抗议。
    但樊也南方才那句话总让他觉得——
    或许，樊也南是不打算把原本想说的那句话讲给他听了。
    为什么呢？
    那又是一句什么话呢？
    江百黎有些想不明白。
    但樊也南已经走进了客厅，站在那些画作前，安静地凝望。
    江百黎索性也不再想，跟着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