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新的生活
寄语后知后觉,君逸然是故意的。他在想方设法地让自己把压在心底的紧张情绪尽情地释放出来。
由于考试地点距离王宫挺远的,加之大雪覆盖下的交通不便,今日晚饭过后寄语就动身到考场外最近的一家客栈住下了。临行前君逸然只对她说了两个字:加油,寄语也心领神会,这两个字所包含的不尽心意足以胜过千言万语。佩雯吵着要跟过来伺候,寄语只好以毛毛需要有人照看为托词让她留下。其实她是想一个人冷静冷静,兴许还能再看个两眼书。
然而实际状况是,她洗漱过后甫一沾床就觉得又困又累,还不等看进去什么便沈沈地睡着了,打开的书一页未翻地被搁置在枕边。
寄语睡了个好觉。次日清晨天蒙蒙亮时她就醒了,伸了个懒腰顿觉神清气爽,想起昨日下午的把酒高歌丶轻音曼舞,这般的酣畅淋漓,她不禁轻笑出声,还真是有奇效。
打开窗子,冷空气飕飕地往屋里灌,她又赶忙关上。雪势小了很多,只有零零散散的小雪花尚在随风飘荡,这是冬日的絮语。
考试过程同寄语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数不清的考试相似,并无什么太大的差别,在一场接着又一场的发卷收卷中落下帷幕,倒也进行得平稳丶顺利。只是参加考试的这个女孩儿,似是发生了好大的变化,变得自信丶从容了。
这次笔试和三个月后举行的面试,结果毫无悬念的,寄语以双第一的成绩碾压了所有的竞争对手,成功地被皇家法术学院录取。尘埃落定,硝烟尽散。
又是一年春好处,鸟儿在唧唧喳喳地低首相贺。对于这个结果,寄语并未像想象中应有的那般欢欣雀跃,她不过是释然地淡淡一笑,这本是她应得的,是她六年前就应得的。过去的再多渴盼丶再多付出丶再多艰辛,到如今不过付之于一笑。那是不是说过去的渴盼丶付出丶艰辛都是无意义的呢?
狂风骤雨来临时,海面无论有多么波澜壮阔丶气势磅礴,在风停雨歇后也总归要恢覆平静丶安宁。古今又有多少叱诧风云丶威震四海的英雄豪杰,他们指点江山丶激扬文字,在时过境迁后也总归要沈寂于绵延不绝的历史长廊中。四季轮转,周而覆始。
当今世界是荒谬的,人们在自己不断编造着的意义中努力活着丶向死而生,本身就是最大的意义,是实现自我的超越。
话说回来,寄语小朋友在这些告一段落后,距离新生开学还有半年的时间。她在日记本上写下了四个大字:新的生活,然后就彻底开始了躺平的道路,每日里连琴也懒得练了。忙忙碌碌了这么久,怎么不该好好歇歇呢。这样的表现,在君逸然看来绝对是欠揍的。是而,在他多次劝说却无明显成效后,就真的把寄语给揍了。
房间里,一个女孩儿俯身趴在沙发的边缘,十指紧紧攥着怀里的抱枕,忍而不得地低声呜咽。
“学而不厌,诲人不倦。”
“学无止境。”
“勤耕不辍。”
“学不可以已。”
“活到老,学到老。”
“山不厌高,水不厌深。”
“路漫漫其修远兮。”
“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自有强中手。”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心似平原跑马,易放难收。”
“活着就要学习,学习不是为了活着。”
“……”
男人把皮带对折握在手中,每说完一句,就挥舞着手臂狠狠地抽在女孩子的身后。虽然都是一些古板的警句格言,却字字精华,能够起到极大的告诫丶警醒作用。
“师父我错了…”寄语开始苦苦哀求。
责打不停,甚至更为用力地一下重过一下,皮带划破空气的声音亦清晰可辨。男人不再说话,只专心地落板子。
疼痛蔓延全身,身子不住地颤抖,掌心的汗水早已把抱枕浸湿,眼角一颗泪珠滑落。
“师父,我…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我吧。”她尝试着再度求饶。
这一回奏效了,皮带终于停了下来。彼时已经打过了五六十下,寄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真的再也不敢了?”男人问。
“真…真的。”女孩儿把头埋进抱枕,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再犯怎么办?”男人不依不饶。
“随师父家法处置。”这绵软的带着小奶音的动静很难不让人心生怜爱。
寄语不知道,在她馀光看不到的地方,这个上一秒还冷若冰霜丶心如铁石的男人,此刻正眉眼弯弯丶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而后,君逸然给寄语做出了一系列硬性规定,比如每个月最少精读两本法术方面的专着,每天至少练琴一个时辰,坚持锻炼身体等等,并不难做到,君逸然还是给她留了很多自由支配的时间。
至于给寄语上药的活儿,君逸然就交代给佩雯了。
寄语素来嗜睡,平日里睡到半上午乃至睡到中午都是常有的,可这天她却难得的起了个大早,还梳妆打扮起来,看起来心情极好的样子。因为大将军就要班师回朝啦,寄语和哥哥这一别就是一年,甚是思念。虽说基本每月都有书信往来,但到底纸短情长,一年中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想说的话也太多太多。
两日前,君逸然在接到消息后亲自出城迎接将士们凯旋,并犒赏三军丶举行祭礼丶摆庆功宴。今日叶寄许会随同君逸然一起进宫,接受封赏。
寄语站在顶层的露天平台上向王宫大门口张望。这里一览无馀,上能直面广袤无际的苍穹,下可将整个宏伟壮观的王宫尽收眼底,很少有人上来,是她新发现的好地方。
不多时候,未见浩浩荡荡的国王车仗,倒是见师父和哥哥各驱一马风驰电掣而来,遥遥领先于后面的队伍。大将军驾一赤色宝马,君逸然驰一骏马银驹,十里一走马,五里一扬鞭,朝霞的灿烂光辉下,二人英姿飒爽丶意气风发丶神气十足。
约摸着他们的正事该处理完了,寄语打算前去寻二人,师父和哥哥一定在一起。方一推开房门,便听闻廊中有脚步声伴随着谈笑声越来越近。
“大将军久在外征戍,寒来暑往,风餐露宿,着实辛苦了。如今得胜而归,想必心中记挂妹妹,带你到丫头的房间去看看。”
“说到底都是托陛下的福,才成就了这孩子的今天,臣纵是效犬马之劳不足以报陛下的恩情于万一。”
“哪里,是丫头自己努力…”
君逸然似是还要继续往下说什么,却被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
“哥哥!”寄语箭步扑进叶寄许的怀中,双手环抱住他的腰,侧脸贴着她的胸膛。
“哥哥我想你。”她说。
叶寄许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长发,再双手轻柔地把她从怀里拉出来。
“瞧你,越发没规矩了,见到陛下怎也不知道行礼?”虽是责备的话,却难掩宠溺之情。
寄语这才想起君逸然还在一旁,于是格外乖巧地,“拜见陛下。”面色红润。
君逸然弯着嘴角用戏谑的眼神看着她,然后转头对叶寄许,“走,咱们进屋说话。”
“陛下请。”叶寄许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寄语跟在最后进屋关上门,招呼他们坐到沙发上,接着取来茶壶为二人斟茶,继而坐在叶寄许的身边,一副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模样。沙发上的两个男人均不言语地看着她完成这一连串动作。
“有进步,多亏了陛下的调教。”叶寄许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寄语给我的来信中总是提及陛下对她有多好有多好,如今看到这丫头取得如此的成绩,我心中着实欣慰。”
“哥…”寄语脸红,干嘛说这些。
“没少让我揍。”某师父还嫌不够,继续添油加醋道。这下寄语宝宝捂着脸着实没法见人了啊啊啊。
叶寄许把她的手从脸上拿开,严肃道,“陛下国事繁忙,你要乖乖听话,少让陛下操心,知道吗?”
“嗯…”寄语低着头小小声应承着。
好在,他们接下来聊的话题转开了。
“近年来西北边境频频起兵作乱的原因,我已查明,是缘于一种叫做雪莲的植物。”
“雪莲…”君逸然略微沈吟,“我也有所耳闻啊。”
“是的,雪莲花是一种目前只生长在雪域高原的草本植物,状如莲花,雪白如玉,故名雪莲花。耐寒,生命力顽强,除了观赏价值外,更重要的是它极高的药用价值。它全草可入药,性温,微苦,内服可除风寒丶补肾阳丶强筋骨丶调经脉,外敷则有止血之用,甚至还有延年益寿丶防癌抗癌的强大功效,是西北民族的珍稀物种,被视为神物。可如今却因每年都有内地人偷偷前往大量地采挖而造成雪莲花濒危,这才引起了当地民众的激愤和反抗。”
“内地人要到边境,需凭借官府的通行文书啊。”
“这就是关键所在了,也是我方才没有在朝堂上把这件事宣之于众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有人和官府勾连?”
“正是,从内地前往边境层层关隘,想要一一打通并非易事,其背后的靠山定是位高权重的人。他们将采挖来的雪莲以高价投放市场,牟取暴利。这件事如果不能从源头上解决,即便这次将叛乱地方暂时地镇压了下去,日后也必会成为心腹大患。”
“这官商勾结也并非一日两日了,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想要斩草除根还须徐徐图之…”
屋内一阵静默。
“对了,我这次从当地带回了一些雪莲花的种子,以及其生长的泥土。我想,如果我们能试着培育出这种植物,兴许可以断了他们的销路,再者于黎民百姓而言也是好事。”
“你说的有道理,但此花对赖以生长的环境极为挑剔,需要有可靠的人进行播种试验和跟踪观察。”
“我可以试试吗?”一直默默听着二人对话的寄语对这种花充满了喜爱和好奇,而且她也想尽自己之力为师父分忧。
“你?”君逸然似是有些诧异,叶寄许也转头看向她。
他们的反应另寄语颇不自在,“额,,我在书上对稀有植物的人工植育略有了解,若是我遇到什么不懂的也可以去问老苏伯。”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我不会落下功课和练琴的。”
“好,让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