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选择凌晨偷袭的卑鄙纱◎
馀凛不仅听不出, 他还一脸赞同:“确实是这样。”
但烂人话锋一转:“不过,考虑到现在也就第二个副本,按理来说, 其实他们对‘内测员’也没太多了解……”
看馀凛的脸色微变, 他似是毫无察觉,继续用那种不紧不慢却莫名让人恼火的语气道:“头轮的名次排得高, ‘个人魅力’起了多少作用,我觉得……很难讲啊。”
*
馀凛走了。
他是兴高采烈地走的,走之前还对着烂人一通长吁短叹, 说着“要不是朋友妻不可欺, 我一定要跟你结交拜把”。
莫名其妙被归入“朋友”范畴的纪明纱,面无表情地“呸”了一声。
以旁观者的视角,她清楚而完整地看明白了馀凛情绪被操作的全过程。
一开始,馀凛的姿态是防护性质且充满了怒气的, 但经过了烂人的一通赞美,那种愤怒感倏地化为了“你好懂我”的感动。
恰到好处的“安抚”性质的夸赞, 让馀凛全然忘记了先前被冒犯的不悦。而那些曾经被他视为不可原谅的“踩线”言论,反倒让两个人的关系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了。
然而, 在这个过程中,因着愤怒和为自己辩护的心理,馀凛已然吐露了太多本应当“独家珍藏”的信息。
*
「人气投票不是根据‘人气’来,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很多原因啊,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吧——名字。」
那时候, 虞灼这么轻描淡写道:「就我的实际经验来说,如果一看选的人一个都不认识, 大家投票的时候, 往往会选个名字看上去好听的……刚好, 你的名字很特别。」
——那时候,馀凛没有反驳。
也就是说,这确实是他的真名。
或者,即便是假的,他的真名应该也非常特殊。
虞灼并没有点破这一点,而是紧接着又道:「可能性更高的一种解释是,他们投票的人,是‘更有可能让他们下注获胜’的角色。」
他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侃侃而谈:「也就是说,你的第九名,很有可能是得益于算法——系统经过评估,觉得你能活得久,所以给你开了更高倍的赔率,吸引其他人给你投票下注。」
但是……
他这般笃定的姿态,就是为了逼馀凛出言反驳他。
果不其然,馀凛立刻道:「不可能,‘它’那时候跟我说了,就是根据观众喜好来定的。」
「这是骗你的可能性更大。」虞灼道,「按最保守的数字计算,内测员也有上千人,这种情况下,很难想象……」
「你才是搞不懂情况。」馀凛嗤了一声,「能下注的目前只有高层,投票员是没有下注资格的。而且,公示赔率是投票结束以后的事……你知道赔率是怎么计算的吗?」
馀凛抄起手。
约莫是靠着信息差“打败”了周洋,他终于回归了最开始的状态:眉毛微扬,一脸满不在乎。
他回归了他的舒适区域,自信丶高傲,放松得像是在属于自己的领地里巡游——只是,只回归了一只脚。
另一只脚,则需要完成辩论的循环终结。
那需要“周洋”的心悦诚服——最次也得是哑口无言。
但这条路并没有那么顺利。
面对他提出的“赔率计算”问题,周洋明显是不知道答案。
但为了不暴露这一点,对方心虚地避开了回答,反倒用起了色厉内荏的反问句:「难道你知道?」
好,很好,太好了。
他等的就是这一句。
「当然了。影响赔率计算的因素很多,你的通关时间,你通关的副本难度,副本背景的挖掘程度,以及……‘人气投票’。」
说到这里,他刻意停了一会儿,才道:「还有一些其他杂七杂八的影响元素,最后综合计算出来的。也就是说,是‘人气投票’在先,‘赔率’出台在后——你刚刚的说法太愚蠢了,跟说‘儿子生了爹’一样蠢。」
周洋表情变幻了数下,最后,化为令人心情舒畅的敬佩:「看来,你跟给你下注的那位,关系不错啊……怎么做到的啊,能不能教教我?」
那声音里,羡慕中夹杂着嫉妒:「给我下注的,好像觉得我一副早死的样子,什么都没透露……看样子是想让我自生自灭算了。」
好,非常好。
借由“对手”的臣服,馀凛的另一只脚,终于也踏回了舒适区,心情豁然开朗。
他完全地“赢”了。
*
烂人可怕得一塌糊涂。
这是围观了全程的纪明纱的唯一想法。
他甚至可以让馀凛觉得,是自己占据了上风,并在这个过程中,从虞灼这边也获得了相当多的有用信息。
但是……
纪明纱扯了扯嘴角。
烂人给的消息,那是能信的吗?
她闭着眼想想都知道:这里头,起码有一半是假的。
巡逻的灯光远远地来了,响亮的吹哨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在查房了。
不再理会青年,纪明纱转头推门而入。
*
另一个舍友王英俊已经在里头了。
他龟缩在角落里,像是不想跟人打交道的样子。
这里隔音并不好,他应当是知道他们三个在外头谈话的,却连过来看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他似乎秉承着一种相当避世的豁达理念: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他甚至主动对二人说:“你们如果有什么事要办,可以等我睡着。我睡眠质量还可以,只要动静不是很大,我都听不见的。”
他说得一脸诚恳,甚至还有些“我这个多馀的人居然在这里影响你们了,真是不好意思”的迷之羞愧,以至于纪明纱都分辨不出来,他指的“有什么事要办”,具体是什么事情。
——也可能是泛指任何事。
眼见虞灼居然真的跟他道了声谢,像是两个人真的要密谋什么一样,纪明纱忍不住了:“我跟他根本就不认识。”
王英俊明显是不信的样子,但他还是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就着床边的插电台灯,继续看着手里厚厚的覆印纸。
那是领班发下来的培训资料。
在过场动画里,内测员是无法翻阅的,只能看着它干着急。
而现在,它就躺在纪明纱的手边,可供她随意翻阅。
纪明纱决定,今天晚上不睡了。
她要挑灯夜读,把这一整本都过一遍。
除开今天和“客户”的好感度拉扯实在是令人心力交瘁,她迫切需要一些知识来装备自己,最主要的原因还是……
啊?
纪明纱愕然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害她没法安心睡觉的罪魁祸首,居然……已经睡着了?
……不!可!原!谅!
*
又过了数小时,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王英俊撑不住了。
他将灯一熄,抱着对还在翻阅资料的纪明纱的深深敬畏,跌入了深度昏迷中。
但实际上,看似一直在认真看资料的纪明纱,早就偷偷打过无数次的瞌睡了。
只是,每当她眯眼眯了十来分钟,她就会突然惊醒,然后下意识偏过头,惊魂未定地去看离她只有半米远的虞灼。
梦里,她不断地死亡,有时候是脖子喷出血,有的时候是头颈被掰断,有的时候是头颅被子弹打得粉碎——无一例外,都是虞灼动的手。
他在冷静丶理智丶同时也毫不犹豫地……杀死她。
在又一次睁眼时,纪明纱突然生出了一种恐怖的念头——
虞灼他真的睡着了吗?
会不会自己只要一失去意识,他就会起身,走到自己的床前,用那把折叠刀割开她的喉咙?
想到这里,纪明纱坐不住了。
观察了好一会儿虞灼的呼吸声,她不得不挫败地承认:因着她并未见识过他熟睡的样子,所以,她也根本判断不出,青年到底是不是睡着了。
“喂。”
她喊了一声。
“虞灼。”
即使喊了他的真名,对方也没半点反应。
少女赤着足下床,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挪到他的跟前。
她试探着将手贴在了青年的颊边,冰凉的手指往下探了探,摸在了那根突突跳个不停的大动脉上。
青年无动于衷地平稳呼吸着。
她遂俯下身,用气音发出了微弱却恶狠狠的警告:“我准备要弄死你了。”
……没动静。
纪明纱呆了数秒。
突然间,她意识到,这句她拿来诈人的“玩笑话”,完全可以趁青年熟睡的时刻,让它变成现实。
不行。
她最后的理智告诉她,她的手劲太小,用闷也好丶掐也好,都不好使。
只要青年苏醒过来,他一伸手就能把她掀翻。
对了丶那把折叠刀……他有带在身上吗?
尽管理智告诉她,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是……
大概是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她的脑子早就不太清醒了。上一秒,这个想法还处于刚从脑海浮出的状态,但等下一秒,纪明纱回过神来,她愕然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探进了青年的被子下,在温热的躯体上,以略显迟钝的速度摸索着。
他没动。
如果这时候,虞灼稍微动一下,翻个身,或者哪怕只是头稍稍动一动,大概都会把头回当贼的纪明纱给吓得一溜烟逃回去。
但他没有。
他睡得像具安详的尸体。
“这合理吗”和“也许他睡着了就是这样”两种观念在纪明纱的脑中来回拉锯,草草又摸了两把,她很快意识到,她摸黑扒拉了半天,根本连青年的口袋都没找到。
于是,她准备收手了。
很难说,这是不是心头那股不妙的预感在催促她快点逃开。但很不幸,她的灵感应验了。
她的手,没能如愿抽回来。
“女士,选择在凌晨偷袭……会不会显得有些太卑鄙啊?”
青年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清醒。
少女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拽得跌进了他的被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