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化剂
茜茜打完报告擡起头,就见继寻趴在办公桌上,她便问道:“你怎么了?”
继寻抓抓头发,一时非常犹豫。
按理他应该要如实上报的,他不想费心撒谎。但问题是,如果上报了,陆子洋一定会发现异常,他现在还不知道米兰做了什么,万一对自己不利,到时根本说不清。但如果不上报,茜茜就会察觉自己和米兰的关系,这种事情让同事猜疑,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茜茜见人不答,还非常善解人意地提议道:“不然不报了?”
她给了继寻一个台阶:“应该是消除痕迹慢了的缘故吧,你看现在也没有了。”
是的,茜茜说的没错,但问题是,就算是这样,那也应该要上报的,报了也不会有事,根本没必要遮遮掩掩,遮遮掩掩的一定有问题。
摆在继寻面前的选择有好几个。
第一,选择米兰,拿回章鱼。米兰既然留了章鱼,说明章鱼是有用的;米兰既然告诉了茜茜,说明茜茜是可信的。
第二,选择主神,跟陆子洋坦白。不过这么做后果可能很严重,严重程度取决于章鱼是用来干嘛的。
第三,顺其自然,不拿章鱼也不坦白。这就很考验运气了,说不定什么事都没有,但如果有事的话,他会同时得罪米兰和陆子洋。
理智上应该是第一种做法,感情上可能是第二种做法,实践上嘛,继寻想选三,多做多错,不做不错。
他站起来,把头发揉得一团糟,最后,他下定决心道:“你自己看吧……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如果有调查的话,我也有个心理准备。”
继寻拿出手机,他先前想联系陆子洋来着,但被米兰这么一搞,这种想念突然就带上了点不真诚的目的。
聊天界面上还存着他打的那行字,继寻纠结许久,按下了发送键。
公务晚宴一般来讲是到九点,继寻绕了点路,先去了陆子洋家。到的时候他又看了眼手机,那段让他脸红心跳的信息,陆子洋根本没回。
继寻只好接受事实——这个陆子洋不喜欢回消息。
小花园没有上锁,继寻径自进去了,站在入户阳台上犹豫着。他的指纹有记录,完全可以进屋等,但这样不说一声到底还是没有礼貌的。继寻于是站到了门边,背靠着墙边等边发呆。
他在几分钟里后悔了无数次,但是信息已经无法撤回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等下去。
车子停在路边,继寻听到了车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他的心跳有些快了,盯着花园的门看了看,又非常不好意思地垂下了脑袋。
陆子洋从司机手里接过公文包,他进来时,就见屋子门前的灯亮着,他的小男友在等他。
一切和1月1日那一天很像,天空有轮弯弯的月亮,月亮旁有两三颗星,如果有人认真观察的话,会发现这里的夜空永远是这样。
陆子洋其实看到了继寻的信息,但他没打算回覆。他走上台阶,在小男友面前站定,温温和和地问道:“亲爱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继寻莫名有点怂,他的手背在身后,五指曲起,无意识地抓着墙:“你看到我的信息了吗?”
陆子洋说:“没有呀。”
继寻有点失望,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他擡起头看他,因为背光的原因,他看不清陆子洋的表情,灯光映出对面的轮廓,朦胧间仿佛有种毛茸茸的触感。
陆子洋身形挺拔,腰背崩得笔直,就那么垂眼望了过来。
“我只是想……”继寻的勇气在视线接触的那一刻就消失殆尽了,他站直身子,突然就反悔了,“也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他正要往外走,陆子洋却拉住了他,笑容挺模糊,在他耳边轻声问:“找我什么事?”
继寻:“……”
继寻有点尴尬了,因为他确实没什么要紧事,对方这么公事公办地问,他没法回答。
“也没什么,就是刚才有点想你。”这个气氛不适合说好听话,继寻简直如坐针毡,他往后退,道歉说,“不打扰你休息了。”
陆子洋没松手,反而笑了,问:“你早上说愿意和我做来着?”
继寻:“……”
是这个道理没错,但被这么说出来,好像又不是那个意思了。而且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继寻分辨不清问题在哪。
“你不愿意?”陆子洋紧接着道。
“……也不是。”继寻没办法,只能这么答。
陆子洋接下来的话让继寻目瞪口呆,他就那么松开手,脑袋点了点,示意道:“那来吧。”
继寻:“……”
好吧,他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这人把他当啥了?他又不是为了约才特意来的。就好像他满心欢喜想来见心上人,而人家只想睡他一样。
总结起来,效果是这样——
继寻:“我想你了。”
陆子洋:“约么?”
继寻本能地有些不安。
“不要了,”他说,“我要回家了。”
陆子洋没有制止他,他只是笑了,说:“你可真不讲信用。”
继寻:“……”
继寻不可置信地回过头,迟疑半晌,问道:“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陆子洋没理人,自顾自开门,继寻又退回去,站到旁边,说:“你没回我信息。”
“嗯,”陆子洋应了声,然后撑着门,问,“你进还是不进?”
继寻:“……”
就挺奇怪的,对方语气很平淡,但继寻明显感觉到了某种蓬勃发展的危机,他应该要立刻跑掉才是,只可惜他对自己的判断向来不够自信。
他于是停了停,并没有离开,反而还往里迈了步,问道:“你怎么了?”
大门在身后咔嚓一声落锁,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阴沈和冷意在狭小空间里终于变得明显。
陆子洋从身后抱住了他,压制感很强,继寻下意识想推开,就感到对方拉了他的腰带往下扯,动作直接,不容反抗。
继寻呆住了:“你……”
就是这一秒的迟疑,早春带着凉意的风贴上皮肤,那是一种舒展里带着些突然的触感,布料堆在脚踝上,陆子洋握住了他。
不怎么温柔,但是压迫和恐惧在某种意义上算得上是催化剂,继寻根本控制不住。不疼,但很屈辱,他的腿软到不行,只能抓住陆子洋横在身前的手臂,稳住身子。
“你干什么!”继寻很生气。
陆子洋的回答简直是标准模板:“你说干什么?”
“松手!”
陆子洋嘲笑他:“我看你挺喜欢的啊。”
挣扎不开,继寻觉得自己在发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地,他只能忍过去,但他的呼吸很乱,并且越来越急促,没一会儿他就呛住了,喘个不停。
呼吸性碱中毒?
继寻的理智告诉自己他需要调整呼吸,但高度紧张让身体不受控制。头开始晕,手指纠缠在一起,眼前的场景一点点暗下去,心跳快到像在加速跑,简直下一秒就要昏厥。
然后他感到陆子洋捂住了他的口鼻。
“慢慢来,”陆子洋耐心指导,“吸气。”
缓下来花了很长时间,对方一松手,继寻就往下跪,过呼吸很难受,他趴在地上,一时半会没有力气站起来,而陆子洋就坐在一旁的换鞋凳上看他,眼神出乎意料的平静。
视线很模糊,整个场景都很不真切,继寻费力地扎好上衣,他的腿有些抖,好半天才扶着墙站好,然后他调整呼吸,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了陆子洋。
陆子洋:“……”
陆子洋很意外,擡头看着他。
继寻避开了他的视线,转身去开门,但那扇门不知为何就是开不了,门把手连按都按不下去。继寻无助地站在那里,意识到如果决定错误,他没法轻易逃脱。
“你要离开我吗?”陆子洋问,“不是说好愿意的么?”
继寻浑身都在战栗,陆子洋的手覆盖上来,搭在他始终不放开的门把手上,声音带着点危险的凉意:“你想去外面,是吗?”
大门应声打开,迎面而来的不是冬季清冷的夜色,而是一无所有的空洞。屋外是纯粹的黑,浓郁幽深,无边无际。
陆子洋把他拖回去了,地毯柔软舒适,落地灯在沙发旁晕出暖黄的光,继寻越过身上的人,看向那盏灯,那是客厅唯一的光源。
他的眼神茫然又湿润,之后那光线被挡住了,陆子洋在他上方,声音冷淡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愠怒:“米兰让你做什么?”
如果说之前继寻都没有下定决心的话,那在这一刻,他终于知道答案了。
“米兰……”他费力地开口,抓紧了地毯绵密的纤维,“米兰不是死了么?”
陆子洋:“……”
不配合注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之后的过程很漫长,也很没有必要,因为陆子洋一定会消除他的记忆,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只会是空无。
“我这么对你,你恨我吗?”陆子洋问。
继寻摇头。
“怎么可能。”对方轻轻哼了声,像是在自嘲。
“我不可能恨你。”继寻进一步解释道,“我的设定就是这样。”
陆子洋:“……”
这可能是最糟糕的答案了吧,他一说完就被摁进了沙发。液体在往下滑,他就那么看着,一时有些焦虑,他并不想弄脏坐垫。
“大人。”他忽然开口,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陆子洋“大人”。
但是陆子洋应了,顺手揉了他的头发。
继寻问:“您会把我扔掉吗?”
陆子洋到这时候已经很温柔了,他抱住他,似乎有些好笑,回答说:“不会,那没有必要。”
主神眼里的世界和人类不太一样,因此,他的答案残酷里带着点浪漫。
陆子洋说:“我很喜欢你,我喜欢你的面容丶你的身形,我喜欢你身上的每一个部位,我喜欢你身体里的每一个零件。”
他一寸寸摸过去,动作轻柔,满带珍视。他说:“我没有必要破坏这么完美的造物。”
继寻在他怀里深深吸气,他好像知道原因了,也知道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的结局了。
他问陆子洋:“您不喜欢我的思维?”
但陆子洋否认了。
“那倒不是,”陆子洋说,“思维本来就任意发展。”
做法可以重来,记忆可以重置,唯独思维不受控制。
“您会把这段记忆清空吗?”继寻问。
“你说呢?”陆子洋没有正面回答。
继寻想了想,说:“肯定会。”
陆子洋笑了,接着就听继寻补充道:“米兰说过,记忆重置很适合用来延长刑罚,他说这样折磨就可以被一遍遍放大。”
“你觉得这是刑罚?”陆子洋拨弄着他可怜的玩意儿,一时只觉得好笑极了,“你是有多天真?”
对方很有技巧,继寻忍不住,他往前爬,又被扣着腰拖了回去。
“你还记得你的枪吗?”陆子洋的语气轻飘飘,一脸无害地说,“我那天好想把它捅到你的身体里。”
“哪天?”继寻混乱地问。
陆子洋:“……”
娃娃关注的完全不是重点,主神懒得回答。
他只是很有兴致地描绘了下:“你的枪里有七发子弹,你想干嘛呢?你说我要不要试着把它们一颗一颗塞进去?你会喜欢的吧。”
继寻尽量忍受着这种无用的羞辱,他咬紧了牙,一点声音也不愿意发出。
“但这不叫刑罚,亲爱的。”陆子洋指出了问题所在,“我如果开枪了,那才叫刑罚。”
“你……”膝盖跪得很疼,继寻的反抗非常微弱,“那你开枪呀。”
陆子洋笑了,掐着他的腮帮子反对道:“那不好玩,你还是在床上最可爱。”
继寻开口时声线里带着明显的哽咽:“您之前跟我保证过,说我经历的不是我想象的那样,那您现在在做什么?”
陆子洋:“……”
天地良心,这都不行?
陆子洋反驳道:“你说的是我拿刀捅你,但我又没那样。”
“有区别吗?”娃娃质问。
陆子洋:“……”
这是什么黄色玩笑?
“你在撒娇吗?”陆子洋不满地用了点力,“注意点场合。”
继寻眨着湿到快要晕开的眼睛瞪他,没什么杀伤力,倒是让人很想实践一下自己阴暗的想象力。
但是——
“好吧,”僵持半天,还是陆子洋服了软,耐着性子关心道,“我弄疼你了?”
“没有,”继寻说,“但你在折磨我。”
陆子洋:“……”
陆子洋不得不为自己的行为辩解:“造物背叛主神,按照主世界的规则,是要被切成一块一块,扔进焚化炉的。我对你已经很好了。”
继寻有点不可思议:“你们的文明真落后。”
陆子洋:“……”
陆子洋恶狠狠威胁道:“你明天别想起来了。”
继寻简直不能理解:“那你用力一点。”
陆子洋:“……”
“张嘴。”陆子洋掐他,继寻还挺配合,然后咳得天昏地暗,陆子洋只好给他递水。
“你心态真好。”陆子洋夸了句,又问道,“怎样才能让你感受到愤怒丶羞耻丶被背叛的痛苦呢?”
继寻说:“你进门那一下就够了,之后你有点过于温柔了……你不敢弄疼我?”
陆子洋:“……”我还做错了不成?
继寻想了想,又泪眼模糊道:“昨天晚上那个大叔……那是我最伤心的一天,你给他钱,你还不让我揍他,我真的感觉到了背叛。”
陆子洋:“……”
这娃娃是怎么把气氛弄成这样的?说好的拷问呢?
陆子洋叹气,毫无办法地把人抱紧了:“你能不能哪怕有一次,站在我这边,而不是米兰那里。”
继寻是不可能说实话的,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爬起来,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建议道:“反正我明天也不会记得,不然你多来几次?毕竟是我对不起你,你想怎么玩怎么玩,就算我哭得稀里哗啦,我也不会有一点意见。”
陆子洋:“……”
陆子洋欲哭无泪。
见人不动,继寻还拉他:“来吧,虽然一开始有点吓人,但还蛮刺激的。如果你发怒的方式都是这样,那我觉得可以接受。”
陆子洋:“……”
主神在上,这到底是谁在折磨谁?
让我们来数数陆子洋无语了多少次~
陆子洋(冷漠):物种不同,无法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