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世界
吃过午饭后，俩人在天台上绕了一圈，去了电影院旁的电梯间。
电梯间里有大片的绿植，中午的阳光从头顶的玻璃天花板上投射下来，整个空间又亮又暖，像个漂亮的温室花房。
米兰在说最近的经历，显得新奇又好玩：“我存在感真的是有点低，感觉除了茜茜姐姐，其他人都不怎么关注我，今天早上补习班老师甚至想不起我的名字。”
“茜茜很少和你见面吧？”继寻记得茜茜是一个人住。
“是呀，”米兰说，“不过她有回来的话都会找我玩，我还挺惊讶的。”
继寻好奇：“茜茜会陪你玩？”
“她会给我买各种零食和玩具，我爸妈都不记得这事。”米兰把书包给继寻看，上面挂着一只浅紫色的毛线章鱼玩偶，“这个是她送我的。”
继寻捏了捏那章鱼，章鱼没有嘴，两颗圆溜溜的眼珠正无辜地望着他。
电梯到了五层，两人进去，轿厢里吹着冷风，灯光是橙黄的亮色，继寻问：“你是什么时候来这个世界的？”
米兰回答：“去年年底，以赛亚的工厂和地铁连接起来的时候。”
继寻想起那次事件，他当时在调度室看到了垃圾处理厂。
电梯的温度有些低，当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天的画面时，心口忽然就跟着一跳。这个商场的负二层就是地铁站，这个站点就是天琴宫站。
电梯在四层缓缓停住，电梯门打开，外面空无一人，整个电梯间暗沈一片。
这种黑暗让人不适，继寻当下感觉就很不好，他低头去看米兰，米兰正在按电梯的关门键。然而很不幸，按键就跟坏了一样，门大喇喇开着，一点要关上的趋势都没有。
“这是怎么了？”继寻问，“外面怎么那么黑。”
米兰往外看了看，有些烦恼地说：“这里是碎片世界，我们可能得进去找出口了。”
碎片世界也是空间错位的一种，但它不是两个世界的重合，它仅仅是某个空间的碎片，不完整，不连贯，是孤立且封闭的存在。
米兰挺困惑：“为什么这里会出现碎片世界？”
出现这种东西显然是有原因的，继寻说：“天琴宫站异常指数也太高了吧，我们去年有一个小分队在这里失踪，我还执行过搜救任务。”
他万分怀疑：“那次的事件是不是跟你们的工厂有关系？”
米兰毫无负担地点头，解释说：“我们想要入侵这个世界，打开缺口的同时会有一定概率造成空间错位。”
继寻：“……”
这些神还真是不把这个世界的人当回事，他不大赞成地看着米兰。
米兰叹气：“我们也是没办法。主神拒绝一切监察行为，他认为这是主世界对边缘世界的干涉，所以我们只能不断入侵。普通的不明生物会被异世界同化，而神的意识体入侵破坏力又太强，所以就变成这样了。”
他眨了眨眼，语义不明地暗示道：“现在有你在，我们就方便很多了。”
从电梯间出去，可以看到整个商场都处于黑暗之中，但这不是彻底的漆黑，这是一种天亮前灰蒙蒙的状态，碎片世界只有黑白灰三种色调。
从玻璃栏杆往外望，占据了五层楼高的中庭吊幔上是某家餐馆非常古风的环境图，扶手梯还在运行，呼呼的运转声提醒着他们这里并不是一个完全静止的世界。
两人沿着走道，路过一家家大开着的店铺，橱窗里的假人颜色很白，乍一看有些吓人，继寻低头看自己，自己的皮肤也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冷调的白。
“我们要怎么回去呀？”继寻问。
米兰说：“找到两个世界连接的地方，那个世界有光亮，应该挺好找的。”
如果电梯门能关上，那大概也算是一种更加便捷的返回通道吧。
两人正东张西望着，突然就听头顶上传来咔哒咔哒的声响，这个声响并不重，但在一片寂静中还是有些过分明显了。
继寻擡头去看，这边的头顶是玻璃天花板，看不太清上面的情况，只能听到声响正在逐渐往边缘移动。
商场五楼天台有一段玻璃地面，走在上面可以看见四层的景象，恐高人士慎入。现在他们头顶上就是这样一片观赏玻璃。
“上面不会有人吧？”继寻有些担心。
他感到米兰牵住了他的手，他低头去看，米兰说：“应该是碎片世界的产物，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碎片世界有多大？”继寻问，“商场外面是什么？”
米兰拉他去坐扶手梯，小孩警惕地盯着天花板，说：“这个碎片世界应该只有商场这么大，外面什么也不会有。”
碎片世界的产物显然不会是什么正常的存在，俩人从一排排的店铺前经过，没有看到一点光亮。
“我们要找的光怎么感觉不明显呀。”
如果是光亮的话，在这种黑暗的环境里应该非常显眼才是，但是站在三楼，目之所及什么光线都没有。
“去二楼，”米兰说，声音有些急，“那个东西跟上来了。”
两人从另一部扶手梯往下跑，这个商场太大了些，分为好几个分区，他们没法很仔细地搜寻。
继寻回头去看，三楼栏杆那站着一个“人”，那人很高大，没有五官，也没有头发，身姿体态都很标准，黑暗中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暗红色，看起来就像被剥了皮，血肉模糊的外表就这样毫不掩饰地展示着。
继寻牵着米兰往前跑，他想起以赛亚的垃圾处理厂，那里也有很多没有五官的肢体，他于是心有馀悸道：“这个不会也是你们搞出来的吧？你们那个厂里有很多这样的人体。”
米兰似乎没有这么想过，闻言还很诧异地回头去看。那个“人”行动很迅速，靠近时能明显感觉到它周身萦绕着的怨毒和恶意。
“是有可能，”米兰承认，“打开缺口时可能有什么掉进来了。”
说话间那玩意儿已经逼近了，前方是一家快消服装品牌点，占据了商场半个圆形的小分区。米兰拉继寻进去，俩人就近躲进了一排衣服后面。
是不是只要不出声就行了？
继寻抱着米兰在一堆衣服中蹲下，他心想这家夥没有五官，应该只能凭借听觉判断他们的位置吧。
心脏跳得有些快，透过眼前一排的衣架，可以看见那个“人”渐渐走近了，进到了这家店里。它站在原地，脑袋慢悠悠转了圈，不知为何就锁定了他们所在的方向，它绕过展示架，一步一步往这里走来。
继寻额上冒出了冷汗，他不知道它是出于巧合，还是真的看出了什么。怀里的米兰没有动弹，两人没法交流，只能焦急地看着它堵住了出去的路。
它在这一排衣服前停下，死寂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每一秒都是死亡来临前的折磨。继寻屏住了呼吸，紧接着，他就看到它在他们上方，慢慢俯下了身。
没有皮肤的脑袋在眼前放大，眼眶里什么也没有，这样无声的注视持续了几秒，就在继寻以为对方会放弃时，很突然的，血肉模糊的手臂以常人难以相信的速度猛地扎了进来。千钧一发之际，扎眼的光线亮起，米兰推开了继寻。
“快跑！”小孩冲他喊。
继寻不太清除神的力量是什么样的，但米兰显然能够制止这玩意儿，米兰指尖的光逼退了那东西，小孩从衣服堆里爬出来，跟着继寻往外跑。
“不要回头！”米兰提醒继寻。
继寻冲向了扶手梯，在他站上扶手梯的那一刻，他听到了米兰的挣扎声。
继寻没有犹豫，他立刻往回跑，逆着扶手梯的方向跑上梯子，快速回到了二楼。
米兰被拎着脖子抓起来，小腿在半空中乱踢，小孩伸手点在对方额上，炸裂的火光四起，本就血淋淋的肢体上只是多了不明显的痕迹。
米兰换了种方式，他握住对方掐住他脖子的手，正想用力，就见继寻从这家夥背面一个标准的起跳，双腿夹住对方的头颅，借着对方往后的力度用力一拧。身体翻转间，砰的一声巨响，高大的生物连带着米兰一起摔倒在地。
继寻动作利落地跳起来，扶起晕头转向的米兰，顺带把米兰的书包捡了回来。
“你还好吗？”他小心问道。
米兰：“……”
米兰撑住震荡的脑袋，看了看地上，对继寻伸出手，说：“抱我。”
继寻试着抱了下，觉得不大方便，便把人背起，三两步跃上了扶手梯。
那生物被这么摔了下，并没有受多大伤害，只是暂时放缓了动作，没一会儿就又爬了起来，不远不近地跟了上来。
“咳咳咳……”米兰在咳嗽，那一下估计摔得够呛，但他没计较，还很新奇地夸奖道，“你功夫不错嘛，在特殊调查部练的吗？”
继寻没什么印象，迟疑了下，说：“应该是吧。”
米兰抱着他的脖子，说话还有些喘，一副很怀念的样子：“你当初说想当监察员时，我是真的担心你的安全，结果没想到你训练得这么好。”
小孩捏了捏他胳膊上的肌肉，小手绕到前面，又按了按胸肌：“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不想当花瓶，你有在好好工作了。”
继寻：“……”
花瓶？
一楼没有什么遮挡物，放眼望去一切一览无馀。
“这边什么光线都没有。”继寻看到扶手梯，不清楚要不要继续往下跑。
米兰在他背上指挥道：“去地下二层。”
继寻恍然大悟：“地铁？”
米兰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