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同步
“你是怎么发现的？”陆子洋没有想到继寻会直接说出这件事，这不在他的预计之内。
而继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追问道：“你知道自杀这件事吗？”
陆子洋点了头：“当时没有同步，我知道是因为我看到尸体了，我去了现场。”
“你是平行世界过来的？”
“不是。”陆子洋否认道。
他刚才提过这事，现在又解释得更详细了一些：“我一直呆在同一个世界里，我没必要在各个世界穿梭，因为每一个世界都有我，我同步记忆就可以了。”
继寻抓住了重点：“所以你知道是因为你看到了，并不是因为恢覆记忆？”
“是的。”
“你的记忆没法恢覆吗？”
陆子洋：“好像是。”
“你不觉得这不正常吗？”
陆子洋：“……”
“按你刚才说的，同一个世界的死亡只是暂时中断记忆，不同世界的死亡才会产生记忆中止无法同步的现象。”继寻帮他分析，“那如果是这样的话，按照你的理论，在我们那个世界，10月30日前，和10月30日后，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你确定这没问题吗？”
陆子洋笑了：“亲爱的，你真不好糊弄。”
继寻：“……”
继寻不能理解：“你在骗我吗？”
“没有。”陆子洋说，“自杀和他杀是不一样的，自杀意味着重置。”
“那你是主人格之类的存在？”
陆子洋纠结了一下：“好像不能这么理解，因为我们都是同一个人。”
他打了个比方：“就像你操作很多台机器，每台机器保存的东西不一样，但你不能说操作不同机器的你就是不同的人。”
“你很在意那件事？”陆子洋问。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自杀。”继寻问，“你自己知道原因吗？”
陆子洋当然知道，但这不是因为他有记忆，而是因为他重新看了一遍储存卡。
主神自杀是不太正常，但万一他就是闲着没事干恋爱脑上头呢？相比之下，玩具自杀，那才是一件可怕的事。
玩具是不会有自杀这种想法的，玩具自杀那不叫自杀，那叫启动自毁程序。是谁给他的娃娃塞了这种设定？
议事会丶以赛亚丶米兰？
礼物太多，他对主世界的继寻并没有什么印象。但无论如何，礼物都是经过检查的，他不可能收下写着这样程序的礼物。所以这设定是什么时候加上去的呢？
面对继寻的提问，陆子洋依然重覆道：“死亡对我来说不是一件重要的事，自杀只意味着消除记忆。”
对于这个明显敷衍的回答，继寻只是抿了抿唇。
如果继寻有1月1日的记忆，那他会发现两次提问里陆子洋给的解释都不同，但他没有记忆，所以无法比较。
陆子洋还敷衍得更详细了一些：“自杀对我来说就是——右键丶删除，从这台机器上清空文件。对机器中的其他文件来说，这个举动可能意义重大，带有什么感情色彩。但对作为管理员的我来说，仅此而已。”
“所以你是管理员，我是文件？”
“差不多吧……所以你会为此伤心，但那其实不代表什么。”
“你还记得什么？”继寻干脆直接问了，“你明明没有和我交往的记忆，为什么还要继续和我保持关系，这有什么必要，你不会觉得奇怪吗？”
“不会呀，”陆子洋有些诧异，“如果我们是真心相爱，那灵魂里会有印记的，我们不会像陌生人那样。那种‘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指的就是这种情况。”
继寻：“……”
这有点离谱……不，这实在离谱，这是什么偶像剧理论？继寻觉得陆子洋在用信息差糊弄自己了，不过——
“印记？那是什么？”
陆子洋好像猜到了他会这样问，他伸出手，点了下继寻的额头，一点金色的光芒从里面冒了出来，丝线一样缠绕在他的指尖，陆子洋看着那里，说：“就是这个呀。”
“……”继寻擡头，“什么？我看不到。”
陆子洋便换了个方式：“那我问你答。”
继寻点头。
“你爱我吗？”
继寻：“……”
这就是印记的感觉吗？那种非常浓厚的情绪丶突然压抑到让人窒息的空气丶摆在眼前黑白分明的标准答案……他说不出别的回答。
“我爱你。”
陆子洋便笑了，摸摸他的头发，擡起他的下巴亲了一口。
柔软缠绵，但继寻只觉得灵魂在发抖，被压制的感觉非常清晰。
“你……”继寻轻轻吸了下气，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问道，“你之前碰我都会问我可不可以的，现在为什么突然这样。”
“你希望我问你吗？”
“不是这个意思，”继寻觉得这太不对劲了，“只是你以前都问的，现在又不问了，我有些奇怪。”
陆子洋垂下眼眸，过了会儿，他回答道：“我忘记了。”
继寻：“……”
两人间安静了一会儿，外面似乎是白天，漫长的夜晚终于过去，天边露出了鱼肚白。
继寻撑住了脑袋，而陆子洋说：“睡一会儿吧，你现在还在头晕吧？等你醒了，我送你回去。”
继寻便问：“我回去后见到你，你会记得这些吗？”
“会呀，”陆子洋说，“我同步了嘛，现在也一直处于同步中。”
“那我能在这里遇见你，是不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好半天，继寻叹气，“如果没有你，我是不是就回不去了？”
“也许可以的，”陆子洋笑了，“就是需要花点时间。”
“多久呢？”
“这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逝不太一样，你一会儿回去就知道了，”陆子洋想了想，说，“那边一分钟，这边十个小时，时间是1：600，假设排查加填补缝隙要三天，4320分钟，那在这边就是5年。你愿意在这里呆五年吗？”
继寻：“……”五年，他能不能在这里活五天都成问题。
陆子洋把灯关了，黑暗中他帮他把被子盖好，又伸手摸了摸，继续了之前的问题，他问道：“和我在一起，你是什么感觉？”
继寻没有说话，陆子洋便轻声道：“那我把记忆同步关了，你现在说，回去了我也不会知道。”
继寻不理解：“如果最后也是忘记，现在知道又有什么用？”
“你可以理解为好奇心吧。”陆子洋笑了。
继寻还是没说话，黑暗中他的呼吸放得又轻又慢，他忽然觉得陆子洋刚才可能没有骗他，印记什么的可能真实存在。就像现在，虽然对方什么也记不住，但他就是本能地不想伤害他。
见他沈默，陆子洋便问：“是不好的感觉吗？”
继寻小声道：“是害怕。”
陆子洋似乎也不惊讶，他问道：“没有别的了吗？”
继寻不太愿意开口，但最后还是承认道：“还有服从。”
陆子洋略略想了想，低头亲了下他的额角，继寻闭上了眼睛。陆子洋的嘴唇往下，蹭过他的鼻尖，停留在他唇边，轻轻压了一压，又分开了。
他感到怀里的人有些僵硬，便又笑了一下，说：“你有什么想骂我的话可以趁现在说，错过了可就没有机会了哦。”
继寻：“……”
继寻擡起眼睛，确认道：“你真的把同步关了吗？你可别骗我。”
“真的，”陆子洋非常真诚，“我可不想记住你说我的坏话。”
“那我说了哦。”
“嗯嗯。”
继寻停了很久，久到陆子洋以为他不会说了，他正想善解人意地提议睡觉，却感到小男友往他那里挪了挪，胸前传来带着重量的温度，小男友把脑袋靠在他怀里，说的却不是陆子洋以为的那些。
继寻的嗓音在被子里非常模糊，陆子洋就听那声音略带压抑道：“我非常丶非常想念你。”
陆子洋楞住了，继寻深吸了口气：“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陆子洋开口，然后意识到继寻说的不是平行世界这件事。
“我非常后悔，你对我很好，但我一直很害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好难过……死亡对你来说真的很简单吗？可我还是好难过。”
陆子洋觉得空气都开始潮湿，让人心里也变得又紧又涩。他伸手，隔着被子揉了揉继寻，空气里静了一会儿，他把脑袋低下去，轻声问道：“这些话为什么不能让我记得？”
继寻往后靠，强压着声调里的暗哑：“因为我知道你没有对我说实话。”
陆子洋知道自己现在不应该问这些，但机会难得，他还是非常技巧性地开了口：“比如？”
继寻从床上坐起来，黑暗中他看不见陆子洋的表情，意识变得有些沈了，应该是药物的原因。他的手按在对方胸前，往下压住了他。
陆子洋非常意外，就见继寻俯身下来，在他耳边轻声道：“比如你为什么自杀？比如我为什么这么怕你，为什么我只能回答‘我爱你’。”
陆子洋笑了，他觉得挺好玩的，他看着撑在自己上方的小男友，自动忽略了前一个问题，声调温和地建议道：“那你试着说一次‘我不爱你’。”
继寻知道自己说不出口：“我……”
“继续。”对方鼓励道。
“……”继寻躺了回去，放弃挣扎。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黑暗中模糊的轮廓，而陆子洋伸手抱住了他的腰。继寻感到对方的手在他后腰上，非常轻柔地捏了捏。
继寻觉得……有点……
他的脑子开始发晕，非常混乱地眨了眨眼，觉得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有这种反应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但陆子洋没有继续，他偏头吻他，呼吸交缠，他轻轻拍着他的背，说道：“我也很想听你真心说一句‘我爱你’，我也很希望你能是因为爱我而和我在一起。”
继寻很困惑，陆子洋抱了抱他，缓慢的声调里带着点安抚：“你还疼吗？我刚才不该下手那么狠……不过我真的很讨厌背叛，这是我唯一接受不了的事。不要伤害我，不要背叛我，好吗？”
以赛亚也说过类似的话，继寻觉得脑子里装满了跳跳糖，劈里啪啦震动着他的神经，某个他不愿意面对的答案呼之欲出。
他轻声问道：“我如果背叛你，你会怎么样？”
陆子洋睁开眼，眼睛里没什么情绪，片刻过后，他说：“你最好不要那么做。”
继寻还是问：“我会怎么样？”
两人面对面躺着，继寻感到对方摸了摸他的脸，动作温柔，满是怜惜。他的手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过下巴，按在了他心脏的位置。
陆子洋的声音很清晰，像是想把警告穿透他的灵魂：“我的恶意比你想象的大很多，我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善良，我如果攻击你，无论是以何种形式，你都承受不住。你……比你想象的要脆弱很多，到时你会恨我的。”
继寻也不知听进去了没，他想了一下，反而问道：“我背叛你，你还在乎我恨不恨你？”
陆子洋：“……”
继寻很困惑，小心翼翼道：“难道我之前这么做过？”
陆子洋：“……”
对方显然是不想回答了，但继寻还是试图问出点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
陆子洋：“……”
“可是……”
继寻这次没有说完，因为陆子洋咬住了他的唇，力道有些凶狠，继寻吃痛地闷哼了声，又被更用力地按住了，他正想挣扎，就听陆子洋在他耳边咬牙切齿道：“闭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