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认贼作父 玉树剑客劫持叶雪
渣爹无情 老刀把子阻止救援
叶雪问陆小凤:“他人呢?”
陆小凤道:“我只知道他在前面的沼泽里,可是我们一定要等到天亮再去找。”
叶雪冷冷地看着他:“你最好没有骗我。”
苏任烟道:“沼泽里确实有人。”但在这个没有靠谱的亲子鉴定方法的时代,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叶雪的亲爹她就不清楚了。
陆小凤躺在一片落叶多一些的空地上,枕着手看夜空。苏任烟在他旁边坐下,对站在一旁的叶雪招了招手:“阿雪,你也过来坐吧。”
叶雪站在原地没动,语气缓和几分:“不用。”
苏任烟果断抛弃陆小凤,站起来走到叶雪身边:“我陪你。”
陆小凤本以为苏任烟会躺在他身边陪他一起数星星,然而……他心里直叹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叶雪道:“这是你第二次对我翻白眼。”
苏任烟道:“他作息不规律,可能是熬夜熬得眼睛干涩了。”
叶雪忽然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吗?”
苏任烟道:“我知道啊,他把西门吹雪给绿了。”
叶雪问:“他背叛你,你不杀他?”
苏任烟用温情脉脉的眼神看着陆小凤:“我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
她学着陆依萍的语气,掰着手指头,道:“那天他说要去万梅山庄找西门吹雪,陆小凤走的第一天,想他;陆小凤走的第二天,想他想他;陆小凤走的第三天,想他想他想他……”
陆小凤听苏任烟说想他,心中不禁浮出一丝柔情,但直觉却告诉他别高兴得太早。
果不其然,苏任烟像个刚学会数数的小孩子一样一直数天数,直到她说到“陆小凤走的第十二天,想他想他想他想他……”,被叶雪打断了。
“我明白了,我不会嫁给他。”她的语气斩钉截铁。
叶雪是个极其骄傲的姑娘,如果不是不想违背老刀把子的意愿,她根本不会答应嫁给已经心有所属的陆小凤。更何况苏任烟那么“喜欢”陆小凤,连自己的哥哥几岁时被杀都记不清楚,却还记得陆小凤离开了多少天。
呵,苏任烟的嘴,骗人的鬼。陆小凤躺在落叶上翻了个身,背对着苏任烟和叶雪,他看见她们两个四目相对就头痛,可能是晚上和柳青青喝的酒太多了。
苏任烟不知道叶雪想了些什么,她轻轻拽了拽叶雪的袖子:“阿雪,你想听我唱歌吗?”
不不不,千万不要!陆小凤听了苏任烟的话条件反射地扯着嗓子开嚎:“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苏任烟捂着双耳倒吸一口凉气:“陆小凤,你又犯病了?”过年那段时间,陆小凤又添了个毛病,只要她在唱歌或想要唱歌,陆小凤都会用五音不全的嚎唱让她兴致全无。
叶雪皱了皱眉,平静无波的脸上显出一丝烦躁,轻轻用手擦了下耳朵。
陆小凤道:“你们唱歌怎么能少了我,我也喜欢唱歌,我还要唱。”
苏任烟板着脸对陆小凤道:“再唱,我就拔光你的四条胡子。”
苏任烟正常状态下的歌声婉转动听,只可惜多数时候她唱歌的状态是不正常的。如果在场的是楚楚那样的小妖精,陆小凤就放任不管了,但叶雪显然对苏任烟只是泛泛之交,没什么威胁,所以他不想再听苏大小姐唱那些稀奇古怪的歌。
有些歌只是歌词古怪些,调子还挺好听;有些歌却是从歌词到曲调都不堪入耳,任凭苏任烟唱功再扎实丶声色再优美都无法挽救。陆小凤深受其害,早已有了经验,他一听苏任烟说话的语气语调就知道她是不是要抽风。
苏任烟自认为就算唱“爱滴魔力转圈圈”都比陆小凤唱“若非万种飞烟都过眼”好听得多,她是万万不敢让陆小凤开口唱歌的。
两个互相嫌弃的人默契地达成一致:不要唱歌了,谈下一话题。
就在此时,一阵悲怆的歌声从沼泽深处传来,伴随着尚有几分馀寒的晚风,幽咽中掺杂着愤慨,似是能唤起听者心中所有的痛苦和仇恨。
苏任烟还是开腔了,她要整点阳间的丶正能量的歌曲:“我们唱着东方红~当家作主站起来~我们讲着春天的故事~改革开放富起来~继往开来的领路人~带领我们走进那新时代~高举旗帜开创未来~”
悲歌猛然止住,陆小凤能想象到沼泽那边的人会是什么心情。
叶雪走到沼泽边缘,本就素净白皙的脸在黑暗中愈加惨白:“他这些年一直都躲在这里?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陆小凤的语气有些感概,似是感同身受:“一个人若是想活下去,无论多大的痛苦都是可以忍受的。”
苏任烟想到倒大霉死掉的自己,就算忍受了所有的痛苦,最后该死不还是要死。
黑暗的沼泽中响起一个嘶哑如指甲抓挠铁片的声音:“你不该带别人来,更不该带她来。”
在场的人都明白,“她”指的是叶雪。
叶雪没有说话,她有着猎豹一样的警惕心,并不喜欢随随便便给自己认个便宜爹。
那个听着让人牙酸的声音道:“她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喜欢躲在黑屋子里,让别人找不到她?”
emmm……叶雪长得这么白,只要不把脸全用黑布蒙上,一眼就能在黑暗中看到,找不到她的人怕是在故意装瞎配合她吧?
苏任烟正想再试探一下神秘人到底是不是叶雪的亲爹,就发现叶雪的身体忽然绷紧,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叶雪道:“我天生便能在黑暗中视物,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并不多。”
苏任烟闭上嘴,行吧,是她过于多疑了。
叶雪坚定地向沼泽的方向道:“你若不见我,我就死在这里。”
如果说这话的是大诗人戴望舒,苏任烟不一定会信;但说这话的是叶雪,她真的能做出自裁这种事。
黑暗中缓缓出现一团庞大的黑影,看轮廓,竟是间漂浮在沼泽上的船屋,正向叶雪的方向缓慢移动。
神秘人显然很了解叶雪的性格,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并非不想见你,只是我现在……”
一个在潮湿腐烂的沼泽里躲藏了几十年的人,无论之前是多么芝兰玉树的美男子,饱经搓磨后都不可能维持当年的风采。
叶雪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爹,是天下最英俊丶对我最好的男人。”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姐!”类似的话苏哲也说过。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亲人的一句关心远比旁人的十句赞美温暖得多。
苏任烟自知是个情感淡漠的人。谈雨深对此有个非常形象的形容:“烟烟就像一个底部破了个小洞的水杯,不管倒了多满的水,总有一天会慢慢流光。所以,想要和烟烟永远在一起就不能做水,而要做和她配套的杯盖。”
苏任烟倒是不觉得自己破了小洞,她只是对自己的情感掌控到了极致,包括对亲情。重生后她想念家人的次数屈指可数,或许相比于西门吹雪,苏任烟才是那个更无情的人。
苏任烟从叶雪的话联想到了傻弟弟,又很快释然,沈湎于过去毫无意义,不如把握好当下。
船屋渐渐靠拢,叶雪一纵身跃了上去。
苏任烟把下巴搭在陆小凤肩膀上:“为什么我有种送养女回到亲爹身边的失落感?”
陆小凤厚着脸皮附和:“我也是。”
两人正在胡扯,忽听船屋中传来叶雪的一声惊呼,船屋渐行渐远,漂向沼泽深处。
苏任烟意识到不对,急得一拍陆小凤的肩膀,对神秘人高声道:“你不能带走我女儿!呸,你是谁?你不是阿雪的父亲!”如果他真是叶雪的父亲,叶雪可能痛哭,可能发笑,却唯独不可能惊呼。因为一个精神正常的父亲,是不会在刚见到朝思暮想的女儿时不顾其意愿将她打晕带走的。
陆小凤肃声道:“我知道你是‘玉树剑客’叶凌风,可你却不是她的父亲。”
钟无骨和方玉飞一个姓钟一个姓方,却是货真价实的亲生父子;叶凌风和叶雪都姓叶,却不是亲生父女。
叶凌风得意地狂笑:“回去告诉老刀把子,他若想要自己的女儿,就亲自来找我。”
船屋消失在黑暗中,沼泽恢覆了宁静,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陆小凤道:“你应该听得很清楚。”
背后跟了他们一路的老刀把子现身,道:“你知道的不少。”
陆小凤道:“叶凌风知道的也不少,所以你才要杀他,可你没想到他坠崖后竟然活了下来。”
苏任烟捋明白了,叶凌风因为知道叶雪是老刀把子的女儿被灭口,坠崖后侥幸存活。
从几百丈高的悬崖掉下来,那么大的势能转化为动能后不仅没摔成八瓣,甚至还能保留高深的武功,就算是摔进沼泽里有淤泥缓冲,也不可能活下来。可叶凌风活了下来,简直是在牛顿坟头蹦迪。
正常人喜得千金,高兴都来不及,为什么老刀把子却像做贼一样怕别人知道?有两种可能:一是,老刀把子是家风清正的武林名宿,叶雪是私生女有损他的名声;二是,老刀把子不可以有子女,他是某位德高望重的少林大师或者武当道长。
那叶灵和叶孤鸿呢?他们是不是老刀把子的亲生子女?那天叶凌风麻倒陆小凤后看见叶灵过来,明明有机会,却没有对叶灵下手,说明他的目标从头到尾只有叶雪。为什么叶凌风只抓叶雪却不抓叶灵?难道叶灵不是老刀把子的女儿?
苏任烟越想越头秃,为什么总有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搞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苏任烟道:“前辈,叶雪既然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救她?”
老刀把子语气冰冷:“害她被抓的人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去?”
听听,这是亲爹能说出口的话?苏任烟想怼这个变态老头,又怕怼狠了被爆锤。
“是我害她被抓的,我去。”陆小凤转身走向旁边的丛林,“我去砍树做木筏。”
苏任烟鄙夷地看了眼老刀把子,道:“我也去。”
她话音刚落,老刀把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砍在陆小凤的后颈,陆小凤被偷袭,当场晕了过去。
苏任烟抱住陆小凤,对老刀把子道:“前辈,你这是做什么?”
老刀把子轻轻吹了吹手掌:“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他不能走,你也是。”
竟然还有比救自己的女儿更重要的事?您老是要去拯救世界吗?
陆小凤的后颈被老刀把子一掌砍得青紫。苏任烟边从怀里拿外伤药边和老刀把子说话:“前辈,您和陆小凤多大的仇?他脖子全青啦。”她抱着陆小凤,单手拿药很不方便,一个不稳,被帕子包着的五六个瓷药瓶全都骨碌碌掉在满地的落叶上。
苏任烟一手抱着陆小凤,勉强蹲下身,另一手垫着帕子蹲在地上费力地捡小瓶子,有两个不巧滚到老刀把子脚边。
“前辈,搭把手,帮我捡一下呗。陆小凤可是要帮你做大事的,打坏了就糟了。”
老刀把子一擡右手,用内力把两个药瓶吸到手中握住,放到苏任烟用手托着的帕子上:“你们的事我不管了,你可以带他回你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