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机关算尽  卿卿性命反被误
    终是错付  自古深情留不住
    陈静静道：“苏姑娘是个聪明人，只可惜聪明人往往都是活不长的。”
    话音未落，她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两个小球向苏任烟的方向丢过去。
    陆小凤大吼一声：“快闪开！”
    小球落在冰面上，“啵”的一声爆开，散发出一股浓郁的白烟，陈静静的身影在浓烟中几乎看不清了。
    苏任烟忽觉右后方飞来什么东西，她一手揽着冷红儿扶摇腾空，另一手推开陆小凤：“躲开！”
    陆小凤刚才站着的地方落下一根被点燃了引线的竹竿，“砰”的一阵巨响，竹竿炸开。若陆小凤还站在原来的位置，只怕要变成一只炸鸡。
    陆小凤纵身落在远处，浓烟消散了不少，可以看见李神童抱着一捆竹竿站在陈静静身边，关切地看着她。
    苏任烟肺都气炸，李神童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他不怕一不小心把自己炸死吗？
    李神童道：“你先走，我拦住他们。”
    陈静静温柔地对他笑了笑，道：“我在河岸上等你，我们一起走。”
    她看李神童的眼神像在看一条听话的狗。
    李神童浑然不觉，眼中充斥着狂热，宛如一个虔诚的信徒在朝拜他的女神：“好，你快上岸，这东西很危险。”
    陈静静上了岸，站在李神童后方看着冰面上的几个人。
    李神童也看着陆小凤几人：“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看穿了我们的计划，那就只能请你们闭嘴了。”
    他点燃了全部的引线，把竹竿一股脑都丢了过去。
    引线大约有一尺长，燃烧速度极快，几息之间就要引燃竹竿内的火药。
    十几根竹竿同时炸开可是会要人命的，苏任烟几人飞速后撤，由于不知道多远才是安全距离，只能尽量远退。
    李神童哈哈大笑，他刚笑出声，却又止住。
    陈静静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点住了他的穴道。
    李神童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好像明白了陈静静要做什么，又好像没有明白。
    陈静静把李神童推进即将引爆的竹竿堆，美丽的脸上挂着迷人的笑，一笑百媚横生，一笑万骨悲枯。
    他愿意为了她去死么？答案无从得知，李神童已经变成了漫天血雨。
    陈静静从容平静地运转轻功离开，真女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苏任烟道：“冰面要裂开了，我们快上岸去追陈静静。”
    松花江的冰面厚实且坚硬，却也挡不住十几根威力极强的竹竿同时引爆的冲击力，冰面上窸窸窣窣地出现了几条细微的缝隙，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裂开。
    冷红儿回了她的草药店，陆小凤和苏任烟去追陈静静。
    陈静静虽然靠引爆竹竿拦了他们一会儿，但她的轻功一般，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
    追到了一条荒无人烟的小路时，陆小凤停住了脚步。
    苏任烟也停下，传音道：前面有人。
    陆小凤点头，和苏任烟隐入路旁的树林，悄悄潜伏过去。
    陈静静正对着什么人说着话：“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又多年未曾见面，要不是怕别人起疑心，我早就想和你好好聊聊了。”
    披着银狐皮裘的人也开口道：“我也很想你，要不是那贼精八怪的女人差点看破我们的关系，我早就请你喝酒了。”
    听这声音，竟然是一整天都不见人影的楚楚。
    在寒风中也娇俏万分的楚楚身后还跟着三个人：黑衣剑客丶辛老二和白发老者。
    陈静静伸出手，道：“你看上去一点都没有变。”
    楚楚也伸出手去拉她的手：“你也没有变。”
    两个人都伸出手向对方走去，像是要拥抱彼此。晨曦的微光轻轻地洒在她们身上，不知情的人看见必然要赞一句姐妹情深。
    就在她们快要拉住手的时候，陈静静手势突变，一手去扣楚楚的脉门，另一手黑虎掏心一般攻向楚楚左肋。
    楚楚也出手了，素手轻轻一晃，双袖中射出两道乌光，正中陈静静的膝盖。
    陈静静“扑通”一下跪在楚楚身边。楚楚又一闪手，一根轻细如丝的乌针打进陈静静腰上的某个穴道。
    苏任烟向陆小凤学习了点穴术，知道那个穴位叫“笑腰穴”，用特殊的点穴手法可让人大笑不止，最终笑得全身瘫痪。
    太扯了，她也认识学中医的同学，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神奇的穴位。
    然而这个架空世界的中医腧穴学不归皇甫谧管，陈静静被楚楚点了穴道后开始笑，脸上满面笑容，眼中却没有分毫笑意。
    楚楚笑道：“呀，你我姐妹多年，怎么这般多礼？难不成你有什么事对不起我？”
    陈静静笑得浑身发抖，她紧咬着牙关想控制自己的表情，本来美丽的脸扭曲得狰狞，却依旧忍不住像个疯子一样傻笑。
    楚楚道：“对了，我的好姐妹答应以十万金的价钱把罗刹牌卖给我，可现在她自己却想拿钱跑路。”
    陈静静挣扎着说出一句话：“那些……都是砖头。”
    楚楚沈下脸反手抽了她的好姐妹一耳光：“你让人把箱子都送走了，显然是知道我在每个箱子里都藏了张一万两黄金的银票，现在又不认账了？”
    楚楚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手：“亏我多留了个心眼儿。你也不用拿藏在冰河里的假货糊弄我，我知道你把真的罗刹牌藏起来了。”
    陈静静笑得浑身瘫软，像滩烂泥一样趴在地上“咯咯”地笑，仍是一言不发。
    她为了一块石头不择手段，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的样子，像极了当初的丁香姨。
    楚楚道：“你信不信，我会一寸一寸把你全身的骨头都敲碎？你可能不知道，贾乐山就是我杀的，虽然他有钱有势长得还不错，对我也很好，但我还是想杀就杀了。”
    楚楚打量着陈静静，欣赏她痛苦的表情：“你觉得你是比贾乐山有钱有势呢？还是比他对我温柔体贴呢？”
    陈静静的忍耐到了极限，她忽然声嘶力竭地道：“罗刹牌在我的月事带里，你饶了我吧！”
    苏任烟感觉很微妙，她一直以为陈静静把罗刹牌藏在了鞋子里，或者绑在腿上，可谁能想到……还真是难为她能面色如常地行走了。
    苏任烟对陆小凤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一会儿去抢罗刹牌。
    陆小凤吃惊地瞪大眼睛，用手指了指自己，意思是：你让我去抢那块罗刹牌？
    苏任烟用力点头，她一点都不想接触那块有着不寻常经历的罗刹牌，她会有心理阴影。
    陆小凤猛烈地摇头，他也不想碰那块罗刹牌。
    楚楚却不像他们那般嫌弃，她看着托在掌心的罗刹牌，仿佛看着热恋中的情人。她仰头得意地狂笑：“哈哈哈哈！到底还是……”
    她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的掌心突然空空如也，罗刹牌一眨眼就消失了。
    陆小凤从一旁的树林中走出来，手里握着一条大红色的长绸，罗刹牌就是被这条长绸卷走的。
    苏任烟黑着脸站在陆小凤身边，陆小凤强行征用了她跳舞用的长绸，她以后简直无法直视这条绸带了。
    陆小凤用绸带包好罗刹牌递给苏任烟，苏任烟头摇得像一个豌豆射手：“这条绸缎送给你了，我不要了。”
    陆小凤只得把罗刹牌收进怀里，笑嘻嘻地对楚楚道：“谢谢你。”
    楚楚眨了两下似是泛着烟波绿意的眼睛，低下头看着自己摆弄衣角的小葱根一样的手指，样子又纯洁又乖巧：“谢我做什么，我本来也想把罗刹牌送给你的。”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她逼迫陈静静时的狠毒，苏任烟就要对萌妹子心软了。
    陆小凤逐渐锻炼出了对美色的抵抗力：“哦，送给我之后，也让我笑成个瘫子？”
    楚楚擡头凝视着陆小凤，脸上晕染一抹薄红，娇嗔地道：“你这呆子，要是没有苏姐姐，我早就……”她眼波流传，软绵绵地望了一眼苏任烟，又低下头，真个是“欲语还休，唤不回头莫着羞”。
    苏任烟对此无感，楚楚这种拱火的操作她在网上见的太多了。
    果不其然，一直站在楚楚身后沈默不语的三个人站不住了，他们一同窜出，将楚楚挡在后面。
    白发老者怒道：“上一次就该杀了你！”
    苏任烟对这个一把年纪还妄图吃嫩草的老爷子无话可说，只能寄情于歌：“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炉火旁打盹～回忆青春～没有一个人会爱你卑微的灵魂～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你丶你！”白发老者最不爱听别人说他老，他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一张干橘子皮一般的老脸气得像个折皱的红纸灯笼。
    陆小凤轻咳两声憋住笑意，道：“久闻华山派‘一指通天’华玉坤丶江北高手‘多臂仙猿’胡辛丶披风剑‘乌衣神剑’杜白三位侠士的大名，想不到今日得见，三位却都甘愿做别人的奴才。”
    三人身上的杀气几近实质化，他们都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侠客，若是让陆小凤把他们为一个女人做牛做马的事说出去，他们就不用混了。
    白发老者一抱拳：“我就是华玉坤，请。”
    陆小凤接招，和华玉坤战在一处。苏任烟躲远了些在一旁看戏，陆小凤年富力强，老爷子年迈体衰，这场对决毫无悬念，完全不需要她插手。
    陆小凤可能是想给老爷子留个面子，对阵几招后就放水认输。
    胡辛趁陆小凤刚收招没有防备的时候从背后丢出一把暗器偷袭，陆小凤早有预料，一转身躲开，数十点寒芒齐齐打在和陆小凤面对面的华玉坤身上。
    华玉坤目眦欲裂，强撑着向胡辛的方向走了两步，还是跌倒在地，七窍流血而亡。
    胡辛松了口气，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因为他看见自己胸前出现了一截长剑。
    他用手抓着剑尖，胸前的伤口不停地涌出鲜血，最终和华玉坤一样倒在地上不动了。
    如果苏任烟手里有瓜子，此刻必然惊讶得把瓜子丢得满地都是。
    难道说楚楚的备胎团看似一团和气，实则暗中争风吃醋，今日有了机会他们就起内讧自相残杀？
    杜白把剑从胡辛身上抽出来，对陆小凤道：“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我不和你抢罗刹牌。”
    陆小凤长叹一声，苦笑道：“你走吧。”
    杜白抖了抖剑上的血，收剑入鞘，走到楚楚身边，道：“和我走吧。”
    楚楚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看上去还是那么清纯可人，仿佛根本没看见方才发生的血腥一幕。
    听了杜白的话，她捂着肚子笑出了声，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街边表演滑稽戏的小丑，两片薄软的唇吐出的话却比刀子还锋利：“你没睡醒吧？”
    杜白面如纸色，拿剑时沈稳有力的手不住地颤抖，又问了一句：“你不走？”
    楚楚止住笑，不耐烦地皱起宛若被巧手剪裁过的柳叶细眉，赏给杜白一个字：“滚！”
    杜白不再多言，扭头就走。楚楚却突然抽出他背后的长剑，反手将剑刺进他后背，动作一如她将金钗刺进贾乐山胸口时那般优美。
    杜白没有躲，任由楚楚用他的剑将他刺穿。他转过身看着楚楚，一边吐血一边道：“这样也好……”
    他突然上前死死抱住楚楚，就好像落水的人拼尽全力抓住岸边垂柳的枝条，用刺穿他的那柄长剑刺穿了她。
    楚楚开始还奋力挣扎，后来却慢慢停下了动作，她倒在地上之前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看着苏任烟和陆小凤，眼神像是刚出生的小兽一样懵懂。
    “我……错了吗……”
    说完这句话，她闭上了眼。
    温暖的日光照在寂静的小路上，寂静的小路上却铺满了血色。
    苏任烟像是看完了一场让她想打五星差评的烂片：0分！电影里没有男主，男配全是舔狗，最后所有角色都非死即残，现实中哪有这么扯的事？编剧能不能写点阳间的剧本？
    可这荒诞的事却真实发生在眼前，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楚楚几人就死光了。
    这似乎有些出人意料，但细想又在情理之中。
    由于不了解陈静静伤势如何，苏任烟没敢动她。她先拉着陆小凤去小树林里找了个地方，给几个人收尸。
    陆小凤挖坑，苏任烟填土，一边填土一边哼着歌：“在吗？干嘛？吃了没？哎呀，心疼，喝热水。早安，晚安，睡了没？用心写的信，为什么一个字不回？我想应该是你太累。没关系，为了爱情我选择卑微。招之则来，你挥之则走，哪怕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如果放在以前，陆小凤听了这首歌只会哈哈大笑，但现在他只有满腹辛酸。
    他认为，一个人若是爱上另一个人，不管他爱的是谁，都不该算是他的错。
    苏任烟填完土，对着坟包拜了一拜：“逝者安息，愿你们下辈子都找到自己想走的路，千万不要再做舔狗啦，也不要再玩弄他人感情啦。”
    之后她了下拍陆小凤的肩膀：“别再垂头丧气了，我们去看看陈静静情况怎么样吧。”
    她手上的温度仿佛透过厚厚的棉衣传进他的心里，陆小凤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个不时神经兮兮还有些离经叛道的女人。
    因为追求新鲜与刺激？或许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最让他心动的，还是她的坚韧和乐观。
    和她在一起，一切艰难险阻都会迎刃而解，一切负面情绪都会烟消云散。她就像一阵春风，吹过崇山峻岭，吹散雨雾浮云，虽夹杂三分残冬的寒意，却仍是吹面不寒的十里和风。
    苏任烟有时似乎不近人情，本质上却是个温柔的姑娘，很多人都难以抵挡她的人格魅力，比如上官雪儿丶薛冰丶丁香姨丶冷红儿……完了，这么一想陆小凤有点血压增高。
    苏任烟不知道陆小凤在想些什么，她拉起他的手，道：“楞着干嘛？你难道要我抱你过去？”
    陆小凤握紧她的手：“走吧，我们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