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发热
◎“到底是谁病了”◎
日头升起, 乌云散去,光线似水波涟漪,透过窗子, 洒满了房间。
戚子坤拥着魏婕睡了一晚,晨时醒了, 却发觉魏婕脸红的不正常 。
肌肤滚烫, 雪下透出红般。
他摸了摸魏婕的额头,滚烫的厉害。
戚子坤懊恼想到, 该是昨日在水中闹了两通,他身体健壮, 且有内功护体, 魏婕却是受不住的。
且这么久了,并未看到魏婕身边侍女, 她该是甩开公主的身份, 孤零零来找他的。
他却没能照顾好她。
看着闭着双眼, 发起热的魏婕, 戚子坤心口蓦然有些空, 仿佛有什么画面在他脑海闪过, 看不清楚,却无端的让他心口一痛。
他连忙穿上衣, 给魏婕向上拽了拽被褥。盯着魏婕发烫的脸, 轻唤了声:“青七, 你在吧,替我看顾一会儿殿下。”
无人应答。
戚子坤知道, 魏婕便是不带侍女, 也会带暗卫出行, 所以青七是听到了的。
他将魏婕托付给了暗卫, 便起身,迅速出门给魏婕找郎中。
他关上门的一刹那,倏地,一道黑影从窗牖跳入,跃到魏婕床前,正襟危坐,一错不错地盯着魏婕。
正是被托付的青七。
——
驿舍一楼供餐食,戚子坤到了一楼,正在一楼吃着早点的流云眼尖地喊:“郎君!”
戚子坤随意瞥他一眼,脚步不停。
流云忙叼着包子,匆匆追上戚子坤,一边追,嘴里含着嘟嘟囔囔:“郎君,咱们今天去哪?”
戚子坤道:“找个郎中。”
流云一惊,嘴里的包子掉下来,摔落在地上滚了几下:“郎君病了?!”
他忙不叠从上到下,将戚子坤扫了遍:“郎君身体如此好,怎会得病!想必是被那大晋的君主的任务给劳累的……”
说着说着,流云想起这几日马不停蹄的劳累生活,不禁义愤填膺,愤愤然。
戚子坤翻身上马,抽空回了他一句:“不是我。”
不是?
流云楞楞眨眨眼,看着眼前扬起沈沙,头也不回离去的戚子坤,嘀咕了句:“那是谁得病?”
他突然想起,昨夜不止一次,碰到那驿舍夥计给戚子坤送热水……
流云思绪飞散,猛然一激灵,发觉戚子坤的身影几乎消失不见,忙上马,高喊:“郎君等等我!”
——
待流云追上戚子坤,戚子坤已经进了一家医馆。
光影斑驳,街道人声鼎沸。此家医馆坐落在一处人来人往的好位置,出入医馆的人衣着皆是不凡,可想而知,这医馆是岭县比较可信赖的。
戚子坤说明情况,便有一位中年郎君随他回驿舍。两人方走到门口,便听到人声嘈杂,似有人争论。
戚子坤不想节外生枝,可待他走近了些,不可避免地便看到了争吵的几人。
他的侍从——流云,正被一群锦衣罗裙的女郎围在中间,指指点点。流云一拳难敌四手,目光左飘右瞥,穿过人群,眼巴巴向他看来。
戚子坤面无表情:“……”
流云可怜兮兮,张了张口,无声求助。
周遭女子你一言我一嘴,不知在指责流云些什么。
中年郎中见戚子坤脚步停住,问道:“郎君还有什么事吗?”
戚子坤很急迫。
他又看了眼被围攻的流云,沈吟片刻,弯唇:“并无,我们走吧。”
戚子坤走得极为无情。流云见戚子坤头也不回,内心焦灼,却又不敢出言叫住他。
那群女郎中最鲜艳华丽丶穿金戴银的女郎察觉到流云希冀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往戚子坤方向看去——
凉风拂面,一袭暗红圆领长袍的郎君手扶缰绳,站在夜一般的黑马旁,墨丝飞扬,落到乌鬃上,鲜衣怒马,正是少年人最俊逸风流的模样。
女郎一时看得怔住,直到戚子坤准备上马,她才豁然清醒,娇厉呵斥:“站住!”
戚子坤恍若未闻。
女郎咬唇,忽然几步上前,张开手臂挡在戚子坤面前,流苏玉佩叮当响,“我让你站住,你听不到么!”
戚子坤的马被迫勒停,他抿着唇,唇线寡淡,心里已经有些烦躁。
“小姐丶小姐!”身后传来一道急促女音,喘着气,急匆匆跑到她身边,擡眸怒瞪了戚子坤一眼:“我们家小姐让你停下,你装聋作哑么!”
这一主一仆,皆蛮横无理,怒气冲冲。
戚子坤大抵能猜出这位女郎的身份了。
在这岭县横行霸道,莫非颖郡孙氏,还能有谁?
戚子坤面对多么棘手的困境,一向能保持平稳的心境,但此刻,念着驿舍发热的魏婕,他内腑却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
他并不管面前这女郎是何种身份丶在岭县有何种名望。他下马,招手唤流云,让他说出事情经过。
郎中认出那孙氏女郎的身份,不敢出言劝说,只缩在一旁,迟疑不决地看着戚子坤。
郎中想劝告戚子坤别招惹这岭县最不可招惹的孙氏二小姐,又生怕这把火烧到他身上,踯躅的最后都没有出言。
流云瞄着戚子坤神情明显的冷淡,便知他心情极差,尽量言简意赅,三言两语将事情经过讲出。
原是流云追随戚子坤过于着急,一不留神撞上了这位孙氏女郎,将女郎撞了个趔趄。随后他着急进医馆,那女郎却叫人拽住他,说她的荷包丢失,定然是被他给偷了。
流云有苦难言,费力解释,那群女郎却围着他不放人,急得他满头大汗。
戚子坤眉峰蹙起,他不想纠缠,便淡声询问孙氏:“我这侍从虽冒失,却并非是那偷鸡摸狗之辈。我现下有万分要紧之事,不能自证清白,姑娘损失的财物,我可以补偿,还请姑娘见谅。”
流云耳中传来戚子坤平淡到有些冷凝的嗓音,心中涌出无法言说的难堪和委屈。他抱怨喊到:“我行的端做得正,说不是我偷的就不是我偷的!郎君你又何必给她补偿!”
戚子坤极淡地瞥他一眼。
似蛰伏在阴暗处的冰刃,锋芒流转,冷冽而警告。
若是平常,他或许会讲个公道。
但今日他没有耐心。一处地头蛇般的世家也不是好应付的,若是能废些钱财免去争端,便最是省时省力。
流云想反对,但他触及戚子坤淡冷如霜的眼神,声音似被堵在嗓子眼,干涩的无法挤出。
从始至终,那嚣张娇纵的孙氏,一直怔忪地盯着戚子坤。
看他眉眼间的隽永,看他谈吐间的温润,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夺人眼球。
孙氏想着:她也不缺那个财……
她轻咳了一声,面上的蛮横锋利软化下来,一尖下巴昂着:“我不是那般不讲理的人,我信你们的清白了……”
她半阖着卷翘的眼睫,脸颊泛了晕红。她想说出她的身份,看他得知自己身份后殷勤的模样。毕竟她所遇到的郎君,都是捧着她丶献殷勤的。
但还未等她说出口,那郎君只听到她的一句信了,便骑上马,捞上在一旁缩成一团空气的郎中,一骑绝尘,转眼没了踪影。
孙氏:“……”
流云:“郎君!等等我啊!”
——
戚子坤匆匆带着郎中回到驿舍,驿舍掌柜吓了一跳,忙不叠缀在两人身后,一边走一边问:“是谁病着了?”
还未等戚子坤回应,掌柜便看到他那贵气如金玉的东家,薄汗涔涔,两颊绯红,缩在被褥里。
他脚步猛然一滞。
看着戚子坤的背影,心道:东家玩的这么大,竟给自己玩病了!?
掌柜想入非非,看向戚子坤的眼神里便带了耐人寻味的意味。但戚子坤并未察觉,只是静候一旁,等郎中为魏婕把脉。
流云被孙氏追着问了戚子坤半晌,好不容易挣脱,到了驿舍,郎中已经走了,戚子坤的门再度关上。
流云满腔疑惑:到底是谁病了?
——
流云疑惑戚子坤房中藏了谁,而他房中公主,睡到日晒三竿,才悠悠转醒。
她觉得脑袋晕得厉害,黏黏糊糊似被粘住,挣扎了一会儿,方缓缓睁眼。
坐在床缘的戚子坤,便一下入了她的眼帘。
光如金蝶,浮在戚子坤的面上。粼粼波光,倒影在他的眼眸。魏婕一擡睫,便与他垂下的桃花眼相对,听到他关切的丶温柔的嗓音:“殿下有哪里不舒服吗?”
魏婕呆楞楞地眨眨眼,有些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公主府:“子申,你来找我了呀……”
她唤的是子申。
子申是被她带回府的少年。
魏婕忽然弯眸,葱白的手指触碰他的眉心,却又在碰到的一瞬间,像被烫到一般,快速缩回手。
戚子坤抓住她作乱的手,愧疚道:“昨日太乱来了,今后……不能再那样了。”
魏婕脑袋晕沈沈,随着他吐出的每一个字回想昨日的经历,脑海中浮现出昨夜荒唐的一晚,顿时面红耳赤。
但她发了热,本就肌肤滚烫,这点变化,戚子坤并未看出来。
他徒自叫了水,给她净面,无微不至的伺候着她,甚至比前世做她身边宦官时更加小心翼翼。
魏婕便乖乖的,任凭戚子坤伺候她,身子懒洋洋的,脑袋晕乎乎的,昏昏欲睡。
她双眼蒙蒙,几近睡去时,突然有人敲门,掌柜的声音隔着门闷声响起:“郎君,药好了。”
魏婕被敲门声吓得一下清醒,双眸睁大,呆呆地看着戚子坤开了门,拿着一碗冒着白烟的药,回到她身边。
饶是魏婕太阳穴一阵一阵的疼,半睡不醒的状态,都能清楚的闻到戚子坤手中浓重苦涩的药味。
若是清醒的时候,面对这般苦药,她会直接接过,一口气闷入,甚至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但现在,她生病了。
不舒服了。
戚子坤又这般照顾她,像照顾个不会自理的孩童一般,将魏婕照顾得飘飘然。
她仗着自己发热,睁着雾气蒙蒙的杏眼,娇蛮道:“我不要喝!”
其实她会喝的,她也并不抗拒喝药。但她就是想看一看她这般娇纵不讲理,戚子坤会不会不耐烦。
戚子坤自然不会跟一个生病中的公主计较。
戚子坤拿出事先托驿舍夥计买的糖,哄着她,催促她,“喝完药后吃了糖,便不会苦了。”
魏婕:“……”
她被戚子坤过分温和的音色哄得面色通红,心中羞赧。偏过头直接接过药一饮而尽,忍着口中苦涩的滋味,张开手:糖呢?
戚子坤蓦然垂头,与她唇齿相贴,魏婕怔怔睁大眼,舌尖涌上糖的酸甜味。
苦涩与甜腻相融,舌尖似小蛇缠绕,魏婕唇齿间被酸甜的糖侵占,口中满是甜味。
的确不会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