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两方刺客
    ◎“你这个长兄，何其无情”◎
    庆功宴例行奖赏， 因四皇子出了事，连带了七皇子，此行最为风光的便是齐王了。
    一向没什么闪光点的齐王猎兽最多， 受皇帝赞赏。
    齐王得知了四皇子落马之事，且涉及到了七皇子， 自觉时机来临， 受赏时，眉眼便流露出些许自傲。
    皇帝的性子多疑， 并不只针对卫国公府一脉。他虽是对魏琛轩有几分疑心，却也不会像皇后一般一心只认魏琛轩。
    他坐于中位， 默不作声将席上所有皇子通通扫视了一遍。自是没有放过魏琛轩的心神不属和大皇子眉宇间的傲慢。
    九皇子年纪尚小， 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而六皇子魏承泽神态凝重，却是正常的反应。
    毕竟得知自己的皇兄出了事， 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就很可怕了。
    宴席开宴， 歌舞起丶举杯欢。众人融入一派靡靡时， 魏婕端着酒盏， 金丝长裙曳地， 步步向开始展露锋芒，春风得意的齐王走去。
    齐王正和巴结他的大臣温笑谈天。
    一侧目， 馀光便扫到他那华光璀璨， 暗杀了数次， 却依旧活的好好的皇妹，正向他款款走来。
    齐王面色一僵， 顿时想起他派人杀魏婕， 第二天早晨， 却发现那些刺客被丢回了他府门前。
    齐王担惊受怕一阵， 魏婕却偃旗息鼓未有反应，才渐渐让齐王松下了些心。
    魏婕慢慢逼近，齐王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大臣离开。刚一擡头，魏婕一张矜贵娇艳的脸，便已经到了他眼前。
    “皇兄好生得意啊。”魏婕开口便是讽他，便是半分面子不给他留：“你不会以为，你的机会来了吧？”
    齐王被她讽得脸色阴沈难看，故作威严地板起脸：“皇妹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毕竟是你的长兄，你便是再骄纵，也不该如此跟兄长说话！”
    论嫡七皇子和四皇子为正，论长，便当是大皇子为先。是以皇帝不立太子，大皇子便总心存侥幸，觉得自己有争权之名。
    魏婕古怪地笑出声：“长兄？”
    她回想起前世今生，被他刺杀的无数次的夜晚。
    “自古长兄为父，而你这个长兄，何其无情？”
    许是魏婕语气中带了怅然，眼底浮现出一抹悲色，让不管是否装模作样，的确将她当做自己妹妹对待过的齐王心里升起了丝丝愧疚。
    齐王默了默：“永安。”他语气停顿：我们和寻常人家，终归是不一样的。”
    皇室无家事。
    “是啊。”魏婕双目闭阖，微微叹气：“那么皇兄，既然如此，你可要承受住了你野心的后果。”
    齐王茫然不解。魏婕擡手，将端着的手中酒递出，齐王怔怔伸手——
    哗啦……
    晶莹的酒水撒下，扭曲了齐王怔忪的面色，顺着桌角洇出一条湿痕。
    滴答…滴答…
    齐王楞楞看着魏婕倒扣的酒盏，面色陡然一变，“你——”
    一片哗然骤起——
    “有刺客！”
    “来人，护驾！”
    齐王豁然扭头，看向吵闹处。只见数名黑衣蒙面之人闯入筵宴，烛光倒影在银剑上，反射出的光刺进齐王眼中。
    席众惊起，乱作一团。
    女眷尖叫声刺破耳膜。
    齐王僵硬的被卫士拦在身后，尖叫声连绵起伏，他突然扭头，看向故作慌张，被她的侍女挡在身后的魏婕。
    魏婕惊慌失措，美眸噙泪，却在齐王目光投来时，向他望去。
    兄妹相望，目光相对，那一瞬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便是魏婕礼尚往来，送齐王的大礼。
    前世那数次的刺杀，已经让魏婕摸透了齐王刺客的标志。那夜行衣的版型布料，那武器的材质纹路，皆被魏婕完完全全覆刻。
    齐王培养的一批死士，可并不仅仅用来刺杀魏婕。
    这场危及皇帝性命的刺杀，定会使他大怒，会下令彻查。
    齐王现在只能祈祷，皇帝不会查到他头上。
    魏婕这一批杀手。雷声大雨点小，将宴会搅得人心惶惶后，便装作不敌，逐渐撤离。众人见这些刺客被打跑，皆松下一口气。
    但这口气刚松到一半，刚刚逃跑的刺客去而又返，且愈发来势汹汹，直往皇帝冲去。
    黑衣如影。灯盏摔落，火星蹦出，火蛇舔上帐子，顷刻间炸开朵朵火花，阵阵尖叫声如浪翻滚。
    内宦刺耳的嗓音炸在耳畔：“护驾！护驾！”
    魏婕目色怔怔，看着那些陌生的刺客：不对，这些人并非是她的安排，这些……或许是真正的刺客！
    魏婕挨近青梅：“不对劲！”
    青梅事先知晓魏婕的计划，也发现这些刺客的陌生。于是魏婕的指令一出，她便做出手势，潜伏在暗的青三立即跃到魏婕身侧。
    魏婕压下心中对未知的惶恐，视线快速将整个席面扫视一遍。
    因着宣平侯世子赖在吕妤妡身边不走，刺客一出现，宣平侯世子的侍卫便将他包围保护，吕妤妡便顺带被保护其中，倒不用魏婕分出心神。
    而环顾四周，魏婕却未从戚子坤的席位找到他。
    人影幢幢，魏婕飞快扫过一个个身影，心脏咚咚的跳。耳畔一声声惊慌的护驾声闯入，烦乱中突然夹杂着一声：“戚大人，危险！”
    魏婕心神波动，猛然扭头——
    黑衣刺客匕首飞旋，白衣少年衣袂翩飞，几步挡在皇帝面前。匕首刺进少年肩膀，飞出的血溅到皇帝手背。
    魏婕瞳孔一缩，四下的惊喊交杂成团，只馀下一阵刺耳的翁鸣。她看着少年肩膀上逐渐扩大的血迹，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前世，大雪漫天，那穿心的一箭。
    魏婕往前迈出一步，腿脚一软，脚下趔趄，她跌跌撞撞，踉踉跄跄跑向戚子坤。
    周遭刺客的剑风甩来，削掉她半缕墨发。一道尖叫声响起：“公主，小心！保护公主！”
    而后皇帝带着几分真心的慌张声：“永安，快过来！”
    两道冲击，一下将魏婕从昏沈的脑海拽了出来。
    她瞬间便冷静了下来。
    戚子坤会武，且武艺不凡。他一个大梁人，自然没有那般赤胆忠心，为大晋皇帝送命。
    或许……他是故意为之。
    从脑海中迅速分析局势的魏婕已经跑到了戚子坤和皇帝跟前。她顺势扑倒在皇帝怀里，云鬓上金钗珠饰散乱，削了一半的一缕碎发贴在面颊。
    娇纵的女儿哭得梨花带雨，可怜兮兮，却仍颤着音说：“父皇有没有事，那刺客可有伤到您？”
    这般贴心，不顾生死的前来保护他，让亲缘情一向凉薄的皇帝心里一震。
    不管从前如何，不管今后怎样，在这一刻，皇帝是真的被触动，也是真的对魏婕生出了几分父女情。
    “无碍丶无碍。”皇帝继而看向为了保护他而受伤的臣子，又是一阵感动：“戚爱卿如何？快快，保护戚爱卿！”
    ————
    此番庆功宴刺杀一事，最终以刺客逃亡而结束。皇帝大骂一群侍卫，竟抓不住区区刺客。
    好在虽是惊险，但没有一人死亡，已是万幸。
    到最后，替皇帝挡匕首的戚子坤，成为伤势最重的受害者之一。皇帝感其忠心，大加赞扬他，并吩咐随行太医好生看治。
    如此折腾一番，已到深夜。
    ＊
    夜深寂静，雾气弥漫。
    戚子坤房内，太医刚离去，便有女婢敲门：“戚大人，奴婢是来伺候的。”
    戚子坤因着治疗，上衣褪尽，闻声眉眼冷淡：“不必。”
    但他拒绝，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
    哪个侍女会不听主人命令，便擅自入内？
    戚子坤当即拽起身侧外衫，披上肩头，眼瞳静冷地看着屏风上，自顾走近的侍女身影。
    侍女掐着嗓音，娇滴滴：“郎君受伤不便，还是奴来伺候吧。”
    她说完，内室的戚子坤却无本分反应。也并无拒绝的意思。
    假扮婢女的魏婕：“……”
    什么意思？为什么不拒绝？不拒绝就是同意！他同意心怀不轨的侍女接近？他丶他怎么这么随便……
    魏婕一瞬间心思百转，轻轻咬唇，气得想夺门而去，内室才悠悠传来一声轻叹：“殿下……”
    魏婕刚刚升起的火气，瞬间便被他这一声叹息声，消去大半。
    既然被认出了，魏婕便不装了。她腰板挺直，一袭丫鬟的粉红衫裙，被她穿出了高贵的气质。她直接绕过屏风，直直走向衣衫不整的少年。
    戚子坤衣衫半遮，发丝落在他渗出点点汗珠的寡白侧面，似瓷器般，透出几分病弱感。
    魏婕冷冰冰盯着他。
    戚子坤噙笑回看她。
    两人视线相撞，魏婕从鼻腔里发出冷哼。
    “戚大人可真是，置生死于度外啊——”魏婕扯着唇，“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幕僚丶我的家臣，就是想死，也该为我而死。”
    魏婕用嘲讽带刺的话毫不留情讥讽他，若是放在别人，一定会觉得魏婕是在警告他。
    戚子坤却能从她这毫无人情味的话中，听出内里的担忧和不舍。
    不想他因为谁出意外，不想他死去。
    便不许他去为别人挡伤，不许他为了别人死。
    戚子坤能从魏婕这般扭曲的话语中，感受到她真实的意思，全靠前世同她共处的日日夜夜。
    他道：“殿下莫要担心我，这场刺杀，本就是我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