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行围
    ◎“原来戚兄你，跟公主是这种关系啊”◎
    正式行围之际， 皇帝射出第一支箭，宣告狩猎的开始。
    按规矩，皇帝本该出猎。可近些年皇帝的体力渐退， 力不从心，干脆直接放王孙皇子丶士族大臣等年轻人进入猎场。
    皇子们个个都想得个好成绩， 给皇帝留下好印象， 获得赏赐，受百官称赞。便是行猎一开始， 便一骑绝尘，分散消失。
    马蹄扬起沈沙， 儿郎与一些飒爽的女郎挽箭拉弓， 欢声笑语声不断。京都纵是繁华奢靡，然自然广阔之境， 更让人心生愉悦。
    魏婕不想争那风头， 她也无需挣那名声。便游园般， 晃晃悠悠骑着马。
    她的侍女未曾跟随， 只有隐藏在暗处的青三， 于是外人看来， 便是这位公主独自而行。
    但这独自骑马的公主，唇角翘着， 眼尾微弯， 心情浮现在面上的极好。
    戚子坤寻到魏婕时， 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女郎。
    他和魏婕相约同行。是以行猎之前，他和魏婕便推辞了其馀人的邀请， 而猎场相伴， 可以解释为凑巧碰到， 便一同了。
    魏婕最近最喜欢和戚子坤呆在一起。
    从前的秋猎， 她总会像征性的和一些王室贵女同行，但由于她公主之名，大家都很拘谨，气氛若有若无的紧绷，谁也玩不开。
    但今年不同！
    金辉如水波粼粼撒下，魏婕下巴微扬，肌肤在日光下白透如玉，便是坐于马上，都维持着公主的仪态。
    她方步入猎场，不远后，便有一道声响传来。
    “殿下。”
    光影斑驳，一位少年骑马而来，魏婕驻足远望，那少年噙着笑，朝魏婕招了招手。
    魏婕看着他，湖中月般的眼瞳随着少年郎君的靠近逐渐睁大，她突然便不想维持公主的仪态和矜持。
    想：既然父皇说她骄纵，世人言她放纵，那她任性一点，放纵一点，也是没关系的吧。
    原本停留在原地的魏婕，眉宇飞扬，两腿一夹，主动向戚子坤走去。
    ————
    两马并行。
    魏婕偏过头，不时瞄戚子坤。
    戚子坤褪下锦袍，换骑装，身姿修长挺拔。比最初来到公主府时，身量似乎拔高了一些。
    两人相伴，皆悠哉坐于马。戚子坤是能言善道之人，魏婕也是伶牙俐齿的女郎，可现在，两人独处，却半晌无言。
    她突然间，不知和戚子坤说些什么好。她的记忆里，前世的戚子坤宦官之身，虽日日同她相伴，却多是落后她半步，她能跟他说话，却不能稍微侧目，便看到他。
    而这一世，他们同行，无关公务，无关欲望，好像还是第一次。
    光影如波，风儿轻扬。两人骑马并肩，漫无目的，时间似乎慢了下来。
    这种安宁，让魏婕心底泉眼般咕咚咕咚冒出怪异的感觉。
    与从前两人接吻，拥抱，都不同。四周平静下来，身旁郎君的存在感便越发的强，魏婕心里一阵一阵泛起痒意，她可以肆意欺负少年，在这一刻，两人什么都不做，魏婕却莫名感到了羞涩。
    便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而身旁的郎君又好到哪里去呢？
    公主经常是不理人的，戚子坤也不知她不开口，是不知道说什么，还是心情不虞，觉得跟他在一起感到无聊。
    “殿下，您会骑射吗？”少年终于主动启唇。打破两人逐渐升起的尴尬气氛。
    而谈及骑射，魏婕眉眼立即明媚几分，“自然，本宫的骑射成绩，便是比起男子，都不在话下！”
    前皇后长孙皇后闺阁时期，便以不下于男子的君子六艺闻名京都，而她的女儿，又能比她差上多少。
    朝阳灼灼，女郎明眸善睐，那自信的神态，让戚子坤发怔。
    而魏婕同样一怔。
    她脑海中，突兀的响起魏承泽野心勃勃的那些话——
    “女子怎么不能当帝？”
    “女子也能当。”
    她想：是啊，为什么不能呢？
    若说原来，魏婕的动摇是被魏承泽那一瞬的野心所打动，为她是自己的妹妹而动摇。那么现在，她的心一下与魏承泽达到共鸣。
    魏婕垂下眸，扯了扯唇：她的妹妹，不知要在这秋猎闹出什么动静，用来打动她呢？
    ————
    与此同时，一道箭风肃肃，划破空气。
    百米外，一只白兔嘶叫一声，箭刺入它喉，立即毙命。
    挽弓之人器宇不凡丶风度翩翩，貌容上乘。他一箭命中猎物，眉眼间却无半分骄傲之色。
    他的侍从匆匆便去捡他射中的兔子。
    女扮男装的少年皇子适时露出一抹浅笑：“皇兄好箭法。”
    大皇子齐王的侍从提回齐王方才射中的兔子，挂于马后。
    齐王温和笑一笑：“皇弟更是不俗。”
    两个皇子皆是面如冠玉，一表非凡。而皇家人，确是没一个丑的。
    魏承泽马后猎物，自是不比齐王的少，且个个正中命穴。
    两个狐狸般的人物相视一笑，笑容皆温和内敛，但其中深意，怕是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
    公主和戚子坤话题一旦打开，气氛便和洽起来了。
    魏婕为了给戚子坤展现她的骑射能力，原
    本对狩猎没有什么兴趣，都被激起了几分兴致。
    不知不觉，两人深入猎场，四周越发的静。魏婕目光尖锐，浓密丛中一抹跳动的影子若隐若现，魏婕呼吸慢慢变缓，气息沈降，挽起弓箭——
    倏！
    一箭命中！
    魏婕唇角矜持地翘了翘，眼眸一瞬明亮如星斗。高束头顶的发尾一弯，看向戚子坤。
    其实射中一个猎物，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起前世她暗里布局，一步步排除异己，将魏琛轩扶上皇位而言，可以说微不足道。
    但这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小的成就，让魏婕从心底升起一种自豪，一种欣悦，又有些怅然。她迫不及待看向戚子坤，想从他脸上看到对自己的肯定。
    戚子坤的神情，并非魏婕预料的，冲她鼓励地笑一笑。
    他的神情很奇怪。
    眼瞳掩在长睫下，显得如浓墨般的深乌，像是一弯夜池，里面完完全全，只倒影了她的影子。
    这种眼神，仿佛想将魏婕吸进其中。
    魏婕看着他，心底似一潭湖水，被风漾起波澜，她像被戚子坤引诱，驱马，慢慢靠近他。
    戚子坤的马停在一处树荫下，荫蔽笼罩着他。他像是一直身于阴暗里，一切真实掩藏于暗处。他静静地望着站在光里，恣傲娇媚的女郎。
    “殿下——”
    少年轻风般的一道音色，像猫爪般挠了魏婕一下。
    魏婕伸手，一把拽住他。
    两马挨近，戚子坤的身子被女郎所拽，探出马身。魏婕专心致志地看着戚子坤的眼眸，看着倒影在他眼里，自己的影子。
    魏婕的心里，突然生起一种病态的满足感。
    这个少年，在这一刻，眼里满满的只有她啊。
    天地苍茫，万籁俱寂，这一时间，天大地大，却仿佛只有他们两人。
    但下一刻，草地沙沙声突兀响起，戚子坤蓦地转头，眼神如刃——
    丛林草木间，宣平侯世子面色不耐，垂着头拨开沾在他衣襟上的草叶，一边“谁在这里？”一边擡起头。
    ……
    一阵风卷草落。
    两方相对无言。
    宣平侯世子一楞，话不过脑：“原来戚兄你，跟公主是这种关系啊……”
    那种关系？
    宣平侯世子刚说出口，便觉自己口不择言，什么关系不关系的……
    他面色尴尬僵硬。而魏婕已经放开戚子坤，垂眸理着窄袖，眼睫被风拂过，微微地颤。
    状似静美。
    实则一道冷冰冰音色响起：“敢出去乱说，便自己担着后果。”
    魏婕赤。裸裸的威胁，让宣平侯世子暗道一句不妙。
    他是不愿意招惹上魏婕的，但今日……实在是凑巧。
    想着，他擡头，望了望老天爷，轻轻叹一口气。
    戚子坤除了发现动静时，第一时间露出的好似要杀人的阴戾之气后，便迅速恢覆了往日的从容不迫。
    他自是不会像魏婕一样，直白的威胁宣平侯世子。
    他：“世子一向是个明辨是非，不会随意嚼人口舌的人，自是不会出去乱说的。”
    宣平侯世子：“……”
    这两人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好话坏话都让他们给说了，若是他敢出去多说一嘴，便是道德败坏，又会遭到公主报覆。
    不过他原本便不打算将两人之间异样的关系捅出去。
    一来他不想得罪魏婕，他还有事想求魏婕相助。
    二来戚子坤是他的兄弟，他虽是因为戚子坤的才能，预料到他将来定会有所成就，才主动与他交好。但相交这些个日子，他也的确把戚子坤当做真心的朋友。
    宣平侯世子：“方才的确是我胡言乱语，既然相遇，而我跟侍从走散，不如我们相伴？”
    宣平侯世子如此说，戚子坤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神情微冷，却并无不愿的魏婕，颔首道：“如此，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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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同行，有宣平侯世子在，几人之间倒不会冷场。只不过魏婕甚少发言，多是宣平侯世子说笑，戚子坤偶尔应和。
    魏婕嫌弃宣平侯世子多馀。
    她怪宣平侯世子出现的太不凑巧，找机会讥讽他：“世子莫不是狩猎太过投入，竟跟个孩童般走丢！”
    宣平侯世子讪笑：“不是走丢，只是走散了……”
    几人的气氛再度尴尬时，丛林间骤然响起一声尖叫，而后是一阵的人喊马嘶。
    那吵闹声离魏婕三人不算远，几人便相互对视，驱马探视。还未到跟前，从乱糟糟的吵闹中，魏婕分辨出一句：“四皇子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