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场戏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青四带来天雄寨胜利的好消息， 戚子坤趁着魏婕心情欣愉时，提出告退：“现下时候尚早，路人稀少， 我此时离去，不会引人注目。”
    青四瞠目结舌：难道他们还知道避着人吗？！
    在青四幽幽的注视下， 戚子坤一拂宽袖， 起身离去。
    戚子坤离去，馀下之地便只剩下青四和魏婕。魏婕的面色变戏法似的变换， 眸色情绪淡化，眉眼冷凝如霜， 她起身：“你今晚， 去替我杀个人。”
    青四擡首，正了神色， 跪地抱拳道：“但听主子吩咐。”
    魏婕走到窗牖， 葱白的手搭在窗缘边， 声音清淡， 眺望远方：“沈家——陈茹雪。”
    ——
    陈茹雪因为公主的一句“沈家带回府中”便被沈夫人从骠骑大将军府中带走， 软禁在偏僻小院。
    甚至侍女都留在了骠骑大将军府， 她身无分文，沈府只给她医治了情毒， 便不再管她。
    陈茹雪缩在木床， 垂着头。
    她的发鬓凌乱， 沾在两颊，浑身狼狈， 但她已不在意。
    沈府冷她一日， 等待她的， 会是更激烈的报覆。
    她玷污了沈家最风光雯月的公子， 沈家不会轻易放过她。
    陈茹雪恍神间，“砰砰”两声敲窗响蓦然响起，陈茹雪猝然擡头，望向窗子。
    窗纸上，倒影着一个壮硕身影。
    陈茹雪眼眸一亮。
    她匆忙起身，发鬓间珠饰叮当响，她一把推开窗——
    异族长相，眉眼深邃的蒙图撞入眼帘，陈茹雪眼眶当即湿润。于这冷漠的沈府中，骤然看到自己人，陈茹雪心中瞬间踏实了些，她哭腔：“蒙图，你终于来了。”
    平日里坚韧不易落泪的女郎双目通红，花瓣似的泪珠挂在粉面，蒙图看着她，心头泛上酸涩。他翻身进房，忙不叠关切：“他们可有亏待姑娘，姑娘受苦了……”
    对外放荡不羁如草原狼的蒙图，面对陈茹雪，满心的软意，顺从的如一条狗。
    陈茹雪最擅长的便是利用人内心的渴望感动他们，让他们对自己产生情感，潜移默化中对自己渐渐顺从。
    而蒙图，便是她训化的最忠诚的那一个。
    如今的陈茹雪，也只剩下他了。
    陈茹雪一直认为，自己是上天任命的主角。
    前世时她机缘巧合获得了一本名为《梅雪》的书，书中主角与她的名字相同，而顺着书的指示，里面的内容竟一一成为现实。
    陈茹雪喜不自胜，开始依照书，假扮书中陈茹雪清冷孤高的形象，来到京都，按照书中所述，攻克一个个身世显贵的男子。
    她铲除一个又一个绊脚石，终于获得了书中的大结局——受封一品诰命夫人，第一丞相之妻。
    《梅雪》的故事结束，她本可以享受《梅雪》给她带来的荣华富贵。却不想大梁的皇子年幼，大梁摄政王把控朝政，率领军队攻打大晋，一路攻到京都，她还未享受几年好日子，便死于战争中。
    而再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死而覆生。
    这不是上天对她的恩赐，是什么！
    但为什么好端端的，一切都变了！
    为什么永安那个贱人也重生了！
    陈茹雪盯着前世今生一直无比忠心的蒙图，满腔怨恨近乎迸发而出，她拉起蒙图的手，在蒙图惊喜的目光下，一字一字道：“你带我走吧，蒙图。”
    “我以后，只有你了，你带我走吧。”
    ————
    日头升起，光影交叠，飞檐琳琅光影闪烁。
    戚子坤悠哉从偏门出，绕至前门时，却看到一不速之客。
    沈尚书的嫡子，清冷似谪仙的沈三郎，正魂不守舍，守在公主府门前。
    大门紧闭，石貔貅怒目而视，门口空无一人，连个守门的都没有。
    守门的护卫都依公主之命，站于门后，死死守着门，不让任何人进。
    沈书珩第三次让自己的小厮去唤门。
    小厮第三次叩门，焦急高喊：“沈家三公子求见，请禀报公主。”
    大门敲得匡匡响，周遭路人皆面露好奇，探头而视，门内却万籁俱寂，无一人应答。
    小厮尴尬不已，回头看沈书珩：“公子……要不咱们回去吧，许是公主有事，咱们改日再来……”
    小厮的声音入耳，沈书珩坚守在公主府门前的决心开始动摇，他态度放得极低，一大早便来找魏婕，企图和她解释昨日之事，缓和两人的关系。
    但他唤了三次门，却一直无人应答，或许……魏婕真的不在府……
    沈书珩心慌意乱，内心动摇，周遭路人好奇的视线投向沈书珩，让他倍感无措，内心羞赧。
    犹豫半晌，正在沈书珩决心离去时，门内忽然传出一道冷冽声响：“公主说，今日不见客，请沈公子回吧。”
    这一道声响落到犹豫是否离开的沈书珩耳中，显得极为嘲讽。
    ……小厮一激灵，缩脖窥探沈书珩。
    沈书珩靠近大门，焦急万分道：“请公主见我，我有要事相语！”
    在他心中，解释中秋宴之事，是顶顶要紧的事。因中秋宴他被撞见同人通情，卫国公府已经来人退了口头婚约，沈父火冒三丈，休沐在家，狠狠斥责沈书珩一顿。
    而自小便从夸赞中长大的沈书珩，何曾受过如此苛责。
    他急于补救一切，他想让魏婕与他回到从前。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戚子坤寻一处观景的好茶馆，品茶丶看戏，垂眸漠视着如丧家犬般的沈书珩。
    而公主府门前的戏台子，须臾后，又多了个角色——永安公主的弟弟，七皇子。
    七皇子因昨日中秋宴来寻魏婕。
    他不敢相信陈茹雪竟是真的联合沈书珩背叛阿姐，而他从前……一心向着陈如雪。
    ……思前想后，魏琛轩不想再继续让他和阿姐的关系恶化，主动过来安慰阿姐。
    谁知方到公主府，便望见那一向面对魏婕冷淡如谪仙的沈书珩，失魂落魄地站在阿姐府门前。
    而那门，却一直未开。
    魏琛轩火气上头，跃身下马车，拽着沈书珩的衣襟便是一拳。拳风凌厉下，沈书珩的脸当即青肿。
    而魏琛轩仍觉不解气，他将这几日的郁郁之气通通发泄在沈书珩身上，想若不是沈书珩和陈茹雪勾搭在一起，他也不必和阿姐闹得那么僵。
    是的，经过昨日之事，魏琛轩已经将魏婕厌恶他的原因，归结为他视为知心姐姐的陈茹雪和阿姐的未婚夫暗通款曲，阿姐早便得知，才令阿姐失望无比。
    全然并没有考虑到魏婕的失望终归到底，是因为谁。
    他不管。
    魏琛轩拳风狠厉，招招见肉，沈书珩弱质书生，被打得鼻青脸肿，从前清冷显贵的模样再不见。
    全场乱成一团，拉架的丶起哄的丶看热闹的，构成一场精彩的戏。
    戚子坤笑坐茶楼，玩味呷茶，闲适观望公主府门前，闹得不可开交的一团人。
    而那紧闭的大门，任凭门外喧闹，却始终，不开一条缝。
    ——
    月上枝头，蝉鸣长长。
    白日里公主府门前闹剧，全然没有对魏婕造成一点影响。那群人闹了一通，见魏婕始终不回应，便灰溜溜离去。
    夜幕静谧，魏婕歪在贵妃榻上，漫不经心地看着一本闲书。
    自从重生以来，魏婕便让春杏替她买了几本时下女郎喜欢的话本闲书，平日里解解闷，也别有一番趣味。
    而今日，她手捧书，却是心不在焉，眼睛瞄着字，心里却早已飞到天上去了。
    魏婕在等青四杀人归来。
    一灯如豆，魏婕等到深夜，视线有些模糊。她放下书，起身支开窗子，擡头望向圆月。
    月色皎皎，温柔洒落。
    魏婕眺望明月，心中却无法平歇。她心中不踏实，总觉得事情不会一帆风顺。
    魏婕半伏窗缘，长发散落微扬，她眉眼半阖静默时，也像是个清清美的孤高美人。
    青四从黑漆漆的夜幕中归来。
    魏婕擡眸看向他，望着他玄色武袍，不染一丝血的布料，便知事情定然不顺利。
    果然，青四跪在魏婕面前，垂头丧气：“主子，属下失职，陈茹雪已然失踪。我去卫府寻找，依然无所踪。”
    “不过，属下得知一消息——卫府骠骑大将军嫡孙，卫朝，昨日离家出走，不见踪迹，不知是否与陈茹雪失踪一事有关。”
    魏婕心下生疑，抿抿唇，视线无意识下瞥。她并不为陈茹雪失踪，而未能杀了她而失望。
    她早便知，陈茹雪不是那么好杀的。
    毕竟她可是“主角”。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卫朝同样失踪，前世卫朝一直老实呆在京都，并未有失踪一事。
    难道，真的是卫朝将陈茹雪带走？
    他们的情意，当真那么深厚？
    “查。”魏婕冷冰冰吐字，目光降至冰点：“调青四丶六丶十丶十二协同，以青四为首，查陈茹雪位置，然后杀了她。”
    青四从魏婕派出四位青字部杀手可知，她想杀陈茹雪之决心，青四郑重垂头：“属下定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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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蒙图带着一个弱质女子，一路逃亡，连夜赶路终于上了龙虎山。
    但龙虎山，不再是龙虎寨的地盘了。
    蒙图背着虚弱的陈茹雪，走到昔日龙虎寨之处时，却发现那里全然大变样。似被强盗抢劫一空，到处都是断梁残骸。蒙图眼瞳一缩，骇然迈步走上前。
    长靴踩过枯枝，发出嘎吱的声响。
    蒙图定定然，望向歪歪扭扭吊着龙虎寨牌匾的梁柱下面，坐着的那人。
    那人叼着个狗尾巴草，颇为闲适地盘坐在地上，地面灰尘脏污，她完全不管。
    她擡起一双笑眸，看向他——
    “呦，蒙图，你可终于回来了。可叫我好等呀。”
    谢仅青吐掉狗尾巴草，笑吟吟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终于肯回家看看了吗？”
    蒙图目光凝重，颠了下身后女子。
    他腮帮子绷紧，牙龈几乎咬出血。
    一山不容二虎，龙虎寨和天雄寨，定有一寨会消亡。
    而蒙图和谢仅青，是因恨结仇，他们之间不是谢仅青杀了蒙图，便是蒙图反杀谢仅青。
    总之，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