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试探
◎“您会抛弃我吗”◎
一个二选一的难题?
魏婕心知肚明, 谢仅青完全是在散发她的恶趣味,她谁都不想要,她只想看魏婕面临选择时的踌躇神态罢了。
魏婕默默在脑海中描摹的谢仅青形象里添上一笔恶劣。
“恕我不能选择, 他们两个既都是我的人,作为主人, 于情于理, 我也不能随意放弃任何一个。”魏婕纤纤细指抚摸上腰间金纹锦鲤,眸光流转, 闪着凉意喟叹道:“寨主不要再与我说笑了。”
谢仅青的视线点向魏婕腰间的令牌,眸光闪闪, 腰肢伸展的嘁了一声:“你这人, 可真没意思。”
魏婕心道,她本就是个无趣的人。
所以她喜欢有趣的人。
——
不知是不是魏婕不解风情的态度让谢仅青倍感无趣,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一言不发, 只环着胸, 用凶巴巴的眼神凝视着孟占生, 企图用眼神示意孟占生加快速度。
被谢仅青近乎化为实体的目光凝视许久, 孟占生终于放下手中的活, 用布帕子慢条斯理的将粘上血的手指挨个擦干净,这才站起身, 打破魏婕和谢仅青之间的僵局:“寨主, 这里已经好了。”
魏婕第一时间看向躺在榻上, 细腰重新裹上纱布的青五。
几个时辰前还生龙活虎的女郎,现在便因为魏婕奄奄一息地躺在塌上, 魏婕说不难过, 不愧疚, 是假的。
青字部暗卫从小便跟随她, 人心肉长,哪怕她是薄情的天家人,生在人命如草芥的皇宫,心脏里却也涌动着滚烫的热血。
孟占生温声道:“我已经为这位姑娘重新处理了伤口,魏姑娘后半夜且注意着些,我会煮些汤药送过来。”
他的音调总是不紧不慢,听起来极为顺耳。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谢仅青已经打了不下五个哈气,眼下见孟占生终于起身,她长腿迈开,大步流星拽住孟占生的衣袖一扯:“快回去,困死了!”
谢仅青的手劲之大,将孟占生拽了个趔趄。
孟占生好脾气地叹一口气,站直身形,理理衣襟,回眸看向魏婕:“我们便告辞了,魏姑娘也早些休息吧。”
谢仅青不耐烦孟占生时时的君子之风,她拽着孟占生走至门口,忽然回身,眸光狡黠的学着孟占生一贯的谦逊向魏婕作揖,擡首时,唇角却扯开抹坏笑:“魏姑娘,你若真想赎人——”
“明天便来我房里找我。”
女寨主笑吟吟,明明是一个女郎,一举一动间却比男儿更加飒爽风流。
魏婕默不作声的展现她的无趣。
对于谢仅青的调戏,她只面无表情地回了一礼。
————
和天雄寨的寨主交流,好似打了一场无形的仗,直到他们走后,寝室里一片寂静,魏婕自从遇刺后便紧绷的神经才终于得到松懈。
折腾了一天,马车和牛车颠簸一路,坐得魏婕腰酸背痛,之后又遭遇刺杀,魏婕早已疲惫不堪,此时心神一松,四肢的酸疼感便如骤风般翻涌而上。
魏婕忍耐着身心的疲倦,捏捏眉心,转身推开窗——
窗外,夜凉如水,不远处的树冠被墨色勾勒出一个摇曳的轮廓,窸窸窣窣的泛着响。
空无一人。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魏婕捂额,轻轻笑了笑。
然而下一瞬,衣摆鼓动声如划破寂寥的一股风,于耳畔乍然响起,魏婕擡首,便见一抹玄色身影从树上跃下,墨发翩飞,转眼间,翩翩落到她面前。
“殿下。”戚子坤垂首。
魏婕定定地看着他,有几分怔忪。
戚子坤以为魏婕是在质疑为什么他这么晚还在附近,便解释道:“因为不知道您是否还要交代什么,我便一直守候在此。
月色昏昏,许是由于置身于陌生的环境,周遭全然是未知与不确定的情况之下,眼前这个出现在身边的少年让魏婕感觉到了一些安全感,她心里不自主地升起些欣悦:“你一直没有走?”
戚子坤:“是。”
说完,两人之间微妙的停顿几息。
魏婕:“明日,你与其他暗卫在寨子里逛逛,谨慎些,打探打探寨主的来历,青三也在寨中,看看能不能联系到他,如果找到他了,让他跟你们一同行动。”
戚子坤:“是。”
于是又是微妙的空白停顿。
戚子坤主动打破沈默:“您身边是否应该留下侍从,护卫您的周全?”
魏婕默了默:“你们择出一人跟我。”
青梅尚在万佛寺,而青三不知去向,魏婕身边的确无人。
其实魏婕吩咐到此,戚子坤便该知进退的告退,但不知为何,许是魏婕看向他的目光太过灼热,他的脚便像是固在地上,动弹不得。
“殿下。”戚子坤突然开口。
魏婕盯着他在月色下蒙蒙的双眸,漫不经心地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嗯字。
“如果一定要选择一个人。”
“您会抛弃我吗?”
一刹那,两人呼吸微颤,魏婕杏眼睁圆,有些疑惑,又有些莫名的从心底爬上丝丝痒意。
戚子坤刚说出那句话便觉不对。
他怎么会问出如此幼稚的问题。
实在幼稚。
戚子坤失笑,转言:“方才的话,殿下不必在意,我想问的……”
“不会。”魏婕打断他。
轰一下,仿佛有一股热流涌上,戚子坤感觉脸颊有些热,他压下心中的古怪,拽了拽衣带。
魏婕:“我不会轻易舍弃任何人。”
戚子坤脸上的热流瞬间便散了。
他温和笑笑。
———
次日,秦自清一早下了朝,沿路从顺招斋买下一盒糕点,便往公主府走。
飞檐下,两只石貔貅口中衔珠,大门打开,走出的,是一袭桃红裙衫的侍女春杏。
春杏知道是秦自清,才亲自来迎:“大人,公主去万佛寺礼佛了,近日不在府内。”
秦自清手里提着糕点,闻言默了默,便将糕点递到春杏手里:“公主何时回?”
他还想着将沈书珩请他帮忙的事说给公主听个热闹。
这等有趣的事,公主却不知道,何其可惜!
春杏:“奴婢不知。大人若是有事,待公主回府,奴婢可以代为转告。”
“算了。”秦自清摆摆手,一脸无所谓:“她不在,便没什么好说的。”
春杏一怔,心里划过两分怪异,秦大人青年才俊,年纪轻轻便已经身居高位,却尚未娶妻,春杏有时难免会多想几分。
她斟酌着:“那等公主回府……”
秦自清原本便只是想与魏婕逗个趣,并没有真的要紧之事。
他看着春杏纠结的神情,不再为难这个侍女,便是笑笑,转身而离去。
——
一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苏州通判一案,竟还有后续发生,其中涉及的几个官员经刑部重审案件,宣布未有牵连,官覆旧职。
这事,成为近期最长谈的饭后话,众人对此的看法百态。有人自认侦破官官相护的事实,对此嗤之以鼻。一部分人持漠视态度,脱身在外观望局势。更多人则称赞刑部明理,清正廉明。
不管怎样,在暗无天日的刑部大狱关了数日的陈县令喜不自胜,通知一下来,他便简单整理自身,连忙迈出大狱的门。
金芒洒下,将他在牢里闷的发潮的气息慢慢蒸出。
他的好女儿,陈茹雪,正等在大门前,翘首以盼。
陈县令捋了捋许久不曾打理的长须,笑着迎了上去,待走近一瞧,才发觉陈茹雪身边还站着个高俊的郎君。
陈县令的脚步顿了顿。
“爹!”陈茹雪看到陈县令的身影,小声喊了他一句,又仔细看到她爹瘦了不少的肚子,眼圈一红,拿锦帕擦了擦眼角:“爹,您受苦了。”
陈县令呵呵笑了笑,摇摇头,却是看向她身边的郎君,那郎君一脸不羁,因着阳光刺眼,半眯着眸子,看起来极不好相处。
但在陈县令的目光探来时,他却礼数周全的行一礼:“伯父。”
伯父?
陈县令眼里闪过疑惑,他怎么不记得他有这么一方亲戚。
说起来,陈县令只知道他夫人的姊妹在京都一家高门大户做小妾,其实却是从未见过他的小姨子,也并不知道是哪家的高门大户。
“这位是卫朝表哥,特意来接您的。”陈茹雪低低地说着。
卫朝是主动提出与陈茹雪一同接陈县令的,毕竟陈县令一出狱,官覆原职,陈茹雪便也该随他一同回苏州了。
但其实,卫朝不想让陈茹雪回苏州。
他觉得,天底下没有比陈茹雪更通情达理的人了,全天下,只有陈茹雪了解他丶支持他。
他想试试劝劝陈伯父,将陈茹雪留在京都。
可怜了陈县令,稀里糊涂上了马车,到骠骑大将军府,擡头看到那金碧辉煌的牌匾,脑袋一阵发晕。
他小姨子竟是嫁了这么大的高门大户!
将军府大的,让一贯习惯趋炎附势的陈县令一时都不敢多说话,生怕说多一句错上一句,得罪了他得罪不起的主。
但他不成想,他那柔柔弱弱的女儿,在偌大的一个将军府里,混得可以说是如鱼得水,不卑不亢。
他坐下,喝盏茶的功夫,便能看到不少丫鬟婆子亲切恭敬的唤陈茹雪姑娘。
且方才一同接他的,唤他伯父的郎君,竟然是将军的嫡孙子,这等人物,唤他伯父,陈县令一看他粘自己女儿的劲,便知这声伯父,是沾了谁的光。
陈县令早知陈茹雪心比天高,不是个安分守己的料子,一副柔弱清冷身躯下藏着勃发的野心。
但,他不觉得堂堂骠骑大将军府,是陈茹雪一个小丫头可以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