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奚芜的剑尖垂在地上，一路划出带着嫉妒意味的火星，而楼晏摔在地上吐血，恨恨地看着他。
    先是碧裳爱他，后又是姽婳喜欢他，都是修罗道里爬出的恶魂，凭什么他奚芜就如此好命，什么好处都让他占了。
    当初是他抢了奚芜的机缘，先一步从修罗道里逃出来，在这魔界苦苦钻营数千年才成为魔尊，改变数千年魔族式微的局面，勉强与神界持平。但神界那些卑鄙小人，去修罗道请了奚芜，还用缘萝花净化了他的戾气，改头换面，让他成为了如今的战神奚芜。
    楼晏不服，他擦掉嘴角溢出的鲜血，靠手里的戟撑着他站起来，就算今天死在这里，他也绝不愿意如此落魄死去，只是遗憾临死之前没能再见一眼姽婳。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大概率是想在临死前恶心奚芜一把，楼晏道：“你大可杀了我，可你杀不死姽婳对我的爱。就算你再生气，但是她为了我接近你，这就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奚芜，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楼晏凄惨笑着，血从他身体的窟窿争先恐后往外涌。
    而奚芜只是冷眼看着眼下的闹剧，甚至听到楼晏故意激他的话，他也只是冷冷答了一句，“你死之后就不是了。”
    人死如灯灭，什么都不是，奚芜深谙这个道理。
    诚然，从修罗道里爬出的恶魂都有爱雄竟的毛病。
    奚芜提剑，这一击用了全身的功力准备打向楼晏，很快，这个碍眼的人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姽婳竟然突破了结界，挡在楼晏的面前。
    奚芜看着眼前大面积的红色液体，不解地歪了歪头，他很想问问是不是搞错了，他要杀的人是楼晏。心一片死寂，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也不知道该向谁要一个答案。
    他好像看见那些鲜血顺着剑身一点一点爬到他的手上，瞬间发力，将他拉入亲手杀了爱人的万劫不覆之地。
    “姽……婳？”奚芜轻轻开口，想确认这里是不是梦魇，又觉得可笑。
    楼晏也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身影，一大片的红，让他都分不清这是姽婳的衣服，还是她身体的血，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堵都堵不住。
    姽婳想替奚芜擦掉眼泪，可染血的手只将他的脸涂花，很像当初他买回来的面具。她想笑，又觉得这时候笑不好，只好干巴巴安慰他：“别难过。”
    她想安慰奚芜，但是胸腔被血堵着，让她的话只变成几句无意义的气音。
    明明……明明她一直都盼着被奚芜杀，好拿回神力，可真到了这一天看见他难过，她也没有想象中开心。
    奚芜一剑斩断楼晏想拉姽婳的手，还带着黑色布料的胳膊摔在地上滚了两圈，彻底无人在意。
    姽婳撞进奚芜的怀里。
    奚芜临近崩溃的边缘，他强迫自己冷静，一字一句告诉姽婳：“你不会有事，我会救下你。”
    可下一秒，姽婳散成一片片红色的缘萝花瓣，又散成微粒消散在这世间。
    楼晏接受不了现状，那花……他曾经见过的，在神魔大战葬神渊里，他重伤快要死的时候见到的花。
    所以……一开始救了他丶不丶救了他和奚芜的人是姽婳，根本不是什么碧裳。
    可他都做了些什么呢？他该喜欢的人是姽婳，该好好照顾的人越是姽婳。
    楼晏怄得吐血，神魂欲碎。
    处理完所有的事，正高高兴兴往魔宫赶的扶涯看到远处的红光，嘣——撑着他的弦断了。
    他少年时和姽婳绑在手上的双生红绳，也在同一时刻断掉，摔在地上。
    红线散落，他们的缘也到此为止，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拦不回一点点。扶涯想怨，可又不知道怨谁。他身为狼族少主，理应将狼族排在姽婳前面。次次违心，次次行差一步。他每次履行对狼族的义务，也就每次违背年少时和姽婳的约定。
    他明知道魔宫不是什么好去处，明知道的啊。
    而此刻的姽婳在纯白的系统空间里闲坐，感受着体内充沛的妖力，一想到外面乱七八糟的事，决定先躲一段时间再说。
    系统也很开心，开心得让姽婳都看出来了。
    姽婳：“你今天好奇怪。”
    平时都是一个语调的机械音，今天在通报数据的时候高兴的差点给姽婳飙一曲青藏高原。
    “当然开心啊。”系统支支吾吾说着，“三个人的虐心值都是100，宿主是没看到，他们一个个哭得像死了爹一样。尤其是楼晏，当他知道当初的恩人是你，捶胸顿足恨不得当场杀了自己，可惜被他手下的魔将拦住，打晕带回去治胳膊了。”
    “那还真是喜上加喜。”顿了顿，姽婳又问：“奚芜呢？”
    “奚芜……”系统绞尽脑汁想着一个形容词，“他正常也不正常的……宿主还是自己看吧。”
    奚芜他抱着姽婳的三分残魂，将她小心翼翼种在战神殿的密室里，细心收藏丶小心看护，偏执地想把姽婳找回来。
    但这时候偏偏有一个不速之客过来，那就是换上姽婳的容貌，穿着她在人间那套皇后打扮的碧裳。
    “你去禀告你家战神，就说我是姽婳，我回来了。”碧裳偷偷翻阅了司命殿的因果书，决心推波助澜，让奚芜亲手杀死姽婳这个讨厌鬼，然后自己趁虚而入。
    可惜她漏算了一件事，那就是奚芜对姽婳的爱。
    “我家主子说了，再冒犯他就送你挫骨扬灰之刑。”白鹤童子旁边还站着一人高的黑猫，碧裳想硬闯，它差点咬到碧裳脖子。可只要碧裳不越过那条线，黑猫就只是安顺站在白鹤童子身后。
    可一段越过……黑猫那一身死气和尖利的爪牙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敢？”碧裳心高气傲，哪能接受一个门童和一个畜生对她吆五喝六，“我爹爹是金珏神君，主长天庭刑法，你们敢惹我，我来日就将你们扔进天牢。定然……定然是你们没有好好对奚芜说，不然他岂会将我关在门外。”
    白鹤童子冷眼看着碧裳，顺了顺黑猫的猫，被冻了下手，不过这些没影响他骂人：“金珏神君要是知道他女儿是这么不要脸的东西，定然先把你塞进天牢严加看管，免得给他惹笑话，丢尽他的老脸。我家主人说了不见就是不见，天帝的面子我战神殿都不一定会给，难道还怕你一个小小的金珏神君不行？”
    白鹤童子的话没说错，因为出身的缘故，奚芜在神界的位置格外特殊，听令不听宣，就算是天帝也拿他没办法。性又孤僻，像一个杀戮机器，所以在神魔大战结束，神界重新拿回绝对优势之后，奚芜就成了一个定时炸弹。
    所以天帝才联合众神想出了一个损招，让奚芜历劫，且每世都不得善终，在无尽的痛苦后消耗神力，最后重新沦为修罗道的一只无目无耳无口无心的冤魂。
    可姽婳阴差阳错打破了最后一世，天道叵测，也毁掉所有孽果。甚至在亓官芜那一世，由于太厉害被姜国人神化，在亓官芜死后还给他立观，名号同为战神。
    在人间历劫这一遭没温水煮青蛙毁了他，反而还让奚芜修为大涨，神位更加稳固。
    碧裳想到这里，见威逼不成，于是换了一种说法，“告诉你们主子，我有办法救姽婳。”
    白鹤童子身后，一直紧闭的战神殿大门开了。
    “主人有请。”
    见白鹤童子这样，碧裳格外不服气，有什么了不起，等她成为这里的女主人，第一件事就是把他赶出去。
    碧裳欢欢喜喜进了战神殿，经由黑猫引路带到了奚芜身边，却看见奚芜捧着一盆花带她晒太阳。
    那盆花正正好被摆在灵气最足的地方，曾经战神殿大兴土木的时候她进来看过一样，这里以前明明是花海，结果现在全被奚芜拔了就护那一盆。
    这花被如此这么娇养，却只长出两片叶子，还蔫得没个样，小脸通黄。
    奚芜不满她看着姽婳，下一秒碧裳就感觉眼睛刺痛，眼眶里好像有火在烧，吓得她再不敢看那盆焉巴花。
    “办法？”奚芜不耐烦提醒。
    “办法就是……”碧裳靠近奚芜，学着姽婳的样子准备往奚芜身上靠，准备趁他记忆混沌，她又有一张和姽婳一模一样的脸来迷惑奚芜：“神君，我是姽婳啊，我回来了。”
    碧裳以为这是天底下最简单的事。
    下一秒灵力勒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吊起来，一阵掌风而过，她脸上粗糙的易容也被挨着她的皮肉揭下。明明可以有不痛的法子，但就是为了刻意警告她，奚芜用了最能令人痛不欲生的法子。
    奚芜：“你不是她。”
    碧裳不服，很想问问哪里不是，可在看到奚芜接下来的动作之后，碧裳只想喊救命。
    凛冽的眼神在想到姽婳时寒冰初融，漏出三分春意，可在看向她碧裳时则完全像在看一个死人。
    奚芜：“你说有救她的法子，我自当心令。谢谢你……愿意以灵体给她当花肥。”
    还未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碧裳第三次被奚芜杀了。
    她不甘心，神魂再次回到父亲身边。
    金珏神君恨铁不成钢，一边又张罗给碧裳找一个凡间女子投胎，在人间养到一定岁数，假意历个劫再接回来：“你说你惹奚芜战神干什么，你没见天帝都给他几分薄面明面上捧着他吗？眼下他在人间的小姘头死了，所有神袛都躲着他生怕触他眉头被他杀了送去历劫，你倒好，还偏偏往他身边凑。算在人家那一次，都被他杀了三次，你还不醒醒吗？”
    碧裳：“女儿这也不是得到他，提升我们在神界的地位吗？别说我了爹爹，你这次可得给我找一个和姽婳一模一样的脸，我就不信了，事无百密必有一疏，奚芜他总会上当。”
    金珏神君恨铁不成钢，又舍不得女儿受苦，索性叹了一口气，真的给女儿找修仙世族托生去了。
    万年没有人员改动，如同一滩死水的神界自打神位固定后，关系盘曲虬然，一旦有神邸陨落，只要灵魂还在，就会以这个法子“历劫成神”，重回大道。一开始只是按功排名，让这些在神魔大战中战死的神袛能快点归位，可发展到现在，早就乱成一团发臭长毛的绿色腐肉。
    除了奚芜，他是规矩以外入战神位，真刀实枪历劫，也被众神盼着能死在历劫里的异族。
    而此时，他正把碧裳的灵体喂给黑猫，用刚刚弑神的手温柔地摸着姽婳的叶片：“你别怕，我怎么会让这种脏东西污染你，杀了她也好，这下没人敢打扰你了。”
    说罢，他割破双手，将血滴在叶片上，嫩芽吸收掉鲜血，只留下一道铁锈色的黄。
    像是天下最阴冷的诅咒，也像是情人间暧昧的呢喃，奚芜低语道：“楼晏不好，你不如选我。”
    黑猫：我还在画面里啊，有异性没人性。
    奚芜吃自己的醋：烦，我连亓官芜都嫉妒，她居然还穿着那件衣服提醒我还有个亓官芜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