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愿意就好。”亓官芜垂下眼睑，姽婳乖顺地趴在他的膝上，他顺着她的头发。不然的话，他还要强迫让她陪他。
    强迫来的东西，总归比不上自愿。
    “作为交换，你死后，我也愿意和你一起死。”
    姽婳擡头，非常认真：“这就不必了。”
    亓官芜不理，完全当没听到这句话，单方面认同这个观点。
    入夜，亓官芜不在，姽婳给楼晏递了消息，邀他来邵园一叙。
    刚刚下过雨，地上的沙石湿漉漉，姽婳看着静如平面的湖，想着接下来自己要说些什么，并且还能被亓官芜刚好听到。
    楼晏见了姽婳，自然欢喜，他现了形之后就想把姽婳揽入怀里：“这是你来了人面后第一次找我。”
    他看上去开心得很，却被姽婳错步躲开。
    楼晏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怀，有些错愕，他看着姽婳：“这还是你第一次拒绝我。”
    放心，马上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数不清多少次。
    “魔尊。”
    楼晏：“你说。”
    “我想离开，这个任务我完成不了。”
    突然间，楼晏看向姽婳的眼神很微妙，似是不理解，又带着痛恨：“你喜欢上奚芜了？”
    姽婳沈默半晌，把时间卡好在亓官芜来之前，点了点头，“我喜欢上他了，所以不忍心再害他。”
    来了。
    姽婳凄凄楚楚地拉着楼晏的袖子，“我想离开这里，你放我走吧。”
    “不许。”楼晏受了重大打击，“你们为什么都喜欢他？他就那么好，我就这么不堪入目吗？你看看我，我是楼晏啊，我是你说着这个世界最爱的楼晏啊。”
    姽婳的双肩被楼晏箍得剧痛，面上痛苦，可心底好开心。
    再多说点我喜欢你，亓官芜可听着呢，这一瞬还不得刺激他立刻杀了我。
    亓官芜还没刺激到，楼晏就先一步被刺激到了。
    姽婳甩开楼晏，步步后退站在断桥上，“你忘了吗？是你送我来的，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你，你没有问过我愿不愿。罢了，事情到这一步我也懒得和你多说，我想走了，你让我走吧。”
    这不得戳爆亓官芜肺管子，不仅不是为他来的，现在还想跑路。他不是最不能接受属于他的物品被夺走吗？那现在呢？物品不仅不属于他，还有自主意识想离开，求助的对象还是他的劲敌亓官晏。
    亓官芜会发多久的疯，姽婳真的很期待。
    “我不许。”楼晏失控了，“我不同意你真的喜……”
    在他说完话之前，一箭射穿了他的心脏，姽婳转过头，是站在湖心岛的亓官芜，他身着一身白衣，衣服上压银线的暗纹在湖光的倒映下非常明显。
    一箭射穿心脏之后，亓官芜面容肃穆拉满弓，又是一箭。
    对准了姽婳……身旁的楼晏，射穿了他刚刚碰姽婳的手。
    偏偏亓官芜是战神历劫，楼晏还不能贸然出手，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他又愤怒丶又痛苦的样子可是愉悦了姽婳好久。
    咚——楼晏重重砸进冰湖里。
    “主子，这冰湖极深，四皇子掉进去怕是不好找。”
    亓官芜：“不必找，围着湖面，他若干出来就地射杀不用通报。”
    “主子，您已经射穿他的心脏，他必死无疑。”
    亓官芜又是一箭，这一箭的命中对象是……姽婳。
    破空声从耳边擦过，姽婳被巨大的牵扯力拉倒在地，箭羽没入青石板。她毫发无伤，只是被困在地上不能动。
    亓官芜分明对她动了杀心，姽婳的头发散乱，挡住了她精致的下巴。那可真是太好了，她的计划可以原封不动开始执行。
    亓官芜丢下弓箭，头也不回地离开，身子的玉佩丁零作响：“按我说得做。”
    主子的仪态……何时这么乱过，虽然看起来还是风度翩翩丶簪缨勋贵，可身上的玉佩都撞一起了。
    湖面的风稍大，亓官芜外袍被吹得有点乱，心也是。
    他自小就知道，自己的身边有很多怪事。
    比如每次活不下去时，就有兔子丶鸡贸然闯进冷宫，嬷嬷就会抓住拔掉毛给他吃。
    “九皇子可记住了，这些东西只有被你杀了吃进肚子里，才没人能抢走。不然，那都是虚的。”
    他懵懂点头，自此却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被他杀了，连魂魄都被拘在他身边，这才能永远属于他。
    后来他的身边会多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小宫女丶一些不受宠的年轻妃子……她们一个接着一个来到他身边，用拙劣的手段对他好，看向他的目光里充满野心。
    他不像是亓官芜，而像是别人的替身。其中一个害死了嬷嬷，让他彻底成为孤家寡人，然后呢……
    一个接一个一来，又一个接一个被杀掉，扔进湖里灌满了石头的尸体，若是有心打捞，只怕会让他的父亲更加恐惧他。
    直到沈氏出现，她充满欲望的眼神他只需一眼就能看出来。
    后面围绕着沈氏出现的人里，看着他都像在看另外一个人。
    亓官芜大抵能抿出来，但还是觉得自己这一生很荒唐，他是亓官芜，有血有肉。
    直到遇到姽婳，她虽然是妖，但是没有通过他去找别人的影子，知晓他就是亓官芜。
    他原以为，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就是死亡，没想到兜兜转转绕了一圈，还是人为。
    相遇是假丶过往的约定也是假，甚至，她还想离开他。
    是他对她不够好吗？
    水浪声停，船靠岸了。
    黑皂靴步步踩在碎尸上，带来的压迫感一瞬接着一瞬。
    亓官芜走到姽婳身边，站定。
    见他长久不动作，姽婳擡头一看，亓官芜高高俯视她，看向她的眼里满都是冰冷。
    她这一着险棋，真得让他恨上了。
    所以……快点杀掉她，她真的在等，并且死完之后她还能给亓官芜送给大礼包，感谢他助她飞升。
    亓官芜看够了，撕掉姽婳被钉在地上的衣服，将她抱起来，拢进披风里。因为亓官芜高大，体型差让姽婳看起来只有小小的一团。
    亓官芜行在风雪里，步履稳健地回到他们住的院子。
    寒风阵阵，姽婳高度兴奋的心也渐渐冷却下来，她揪紧衣服看向亓官芜。她是真的不关心亓官芜，所以也没有意识到，亓官芜的下颔线越发清晰，从一个少年的轮廓里慢慢有了男人的雏形。
    回到殿内，亓官芜放下姽婳，点上灯，姽婳的身侧还给她放了她喜欢的糕点，姽婳试了试温度，还热着。
    不难想象他是怎么在筹谋造反的间隙，吩咐下人给她送吃食，哪怕她其实是妖，并不会肚子饿。
    入手的温度让姽婳有点微怔，她擡眼看向亓官芜，他随手翻着妖志，但翻书的速度却比以往快了几番。
    他也心神难安。
    舍得吗？姽婳问自己，跟亓官芜在一起的日子很轻松，她甚至不用刻意去活着，反正亓官芜也不在意，不用心他还会戳穿。只要她答应亓官芜，这辈子一步也不离开他，他就会一辈子对她好。
    这样的日子不好吗？
    好，但姽婳不想要，她生来就是无拘无束的玉魂，不论做什么事都随心而至。更重要的是，她完全有能力自立，而不是依附亓官芜，像个物品一样讨生活。
    她不愿意当漂亮的杯碟，被打上亓官芜的烙印仔细收藏起来，妥帖安放，而忘了她原本也可以被打造成兵器。
    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人值得她委屈。
    姽婳：“你都听到了，我说的话。”
    亓官芜的眼神放在书上，像以往千万次和她闲聊一般：“听到了。”
    姽婳还想说什么，但是最后什么都没讲，说不出口。只能安慰自己，亓官芜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内里都在安排把她投去哪个湖。
    “你不喜欢我，我知道，所以我不介意你骗我。但是……”亓官芜扔掉书看姽婳，“你答应活着时陪我，死后也陪我殉葬，也是在骗我？”
    “陪你殉葬，不是做假。”姽婳擡眼看他，答案出人意料。
    亓官芜的想法也很出人意料。
    亓官芜拧眉，怒极反笑：“所以，你是为了四皇子，愿意和我一同去死？”
    姽婳：？
    和楼晏有什么关系……好吧，以亓官芜的认知来看，确实这一切都和楼晏有关系。
    那她默认就好，谢谢亓官芜被她找作死的理由。
    “你就那么爱他？甚至为了他甘愿和我一起死？”亓官芜扔了书，长腿一跨没几步就走到姽婳身前，影子全然将姽婳笼了进去。
    姽婳擡起头，目光诚挚：“是啊，我爱他，爱他爱到愿意为他做所有事，哪怕和你待在一起，哪怕是你一同赴死我都无所畏惧。”
    完了，亓官芜那么聪慧敏锐，她撒谎亓官芜肯定跟往常一样，能看出来了。
    那效果会不会不太好？
    “好丶好得很，连你也想从我身边离开。”亓官芜抱起姽婳，将她甩在床上，“我告诉你，从你踏进冷宫的第一天起，你就该明白，你永远是我的。”
    说到最后，亓官芜面容冷峻，声音像极了寒铁落地有声。
    “你做梦。”姽婳起身，发髻乱了都没空管，拿起枕头打在亓官芜头上，“我不是你的物品，不是你高兴时顺顺毛的宠物猫……”
    剩下的话姽婳没能说出来了，因为她被亓官芜封口了……用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