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
庆功宴那天,到底闹了多久,程玄度也记不得了。
只知道,后来路翡玩笑似地抱怨,下次这种活动,还是不要在S17举行,麻烦。
那晚啊……
实在是梦幻的不像话。
只记得笑了好久,颧骨持续飞升,很多人找她搭话。或是恭喜,或是加油打气,或是为过去而抱歉。
许弭全程面色不善,跟在那个万人迷一般的女人身后,活像个保安。
打发了一个又一个,替她揽下了一杯又一杯酒。
赶在许懿过来道喜前,扛着人离开。
程玄度几乎是莫名其妙,恨不得踹他两脚。
可这人,还真的是用扛。
她整个人腾空,用那种很尴尬地,屁股朝外的姿势。
好在那个小气鬼,在某些点上总是计较的很多,不忘给她遮挡,万幸没有走光。
丢到车里时,小奇怪才想起全程都是他在帮她挡酒,于是很委屈地把她搬到了驾驶位,“你开。”
限量级的跑车,被她开出了龟速。
窗户大开着,许弭吹了一路的风,到了22号时,也终于拉回了理智。
程玄度哄着他乖乖躺下,终于问到了重点,“许弭,你不开心吗?”
虽是询问,但心底早就有了答案。
“是啊。”
他承认了,喝多了酒,眼神涣散,许久对不上焦。颓废地拿起枕头扣在脸上,逃避似地遮挡,不想让她看见这副失控的模样。
“许弭……”程玄度软软唤了声,不知如何是好。
“所有人都在为你高兴,为你庆祝。我也很开心。”
“可我好像……明明最该支持你,反而……”
“反而有点失落。”
很闷很闷的声音。配合着鸵鸟似的造型……
他何时会这样。
……一瞬间暴露出了所有软肋。
“失落什么呢?”她试着去挪开抱枕,没有用,只好失笑地问。
心弦颤动,忍不住对标上了那个夜晚,那个委委屈屈,提出要出国的自己,和那个明明不舍,却要耐着性子哄着她的男人。
鼻子突然酸酸的。
“很多。”许弭闷声道。
“失落我会因你而变得小气,失落我应该要理解,却忍不住……发疯,在意。”
“最失落,我再也无法控住我自己。”
他的声音因醉意而模糊,但每一个字,都在今夜,深深烙在了心口。
滚烫,炙热。
“笨蛋。”
程玄度的目光,柔得像是把今晚所有月色都藏进了眼睛,“我以前从不会喜欢谁。觉得感情好麻烦啊,可是遇见你之后,我好想……就这样一直和你互相麻烦下去。”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啊,长这么大,从来都只爱我自己。”
“可现在,我好像,最最最爱你了。”
许弭一时没反应过的,擡头,只能看到女人温和的笑。
她甚至,还很耐心地附上一句,“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当然是好的了。
他其实,很早以前就变成了这样。
她说什么,都会觉得是好的。
黏黏糊糊了一段时间,越是临到分别,越是冷淡。
Vent成功入驻了24/7,不止是中心区,甚至在其他几个城市也开设了线下体验店。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隔壁总是风头正盛的Artemis。
欢送派对因为有福年和尹郁离两个热血分子,热烈地开了一次又一次,溜得许弭的情绪越发的差,但看程玄度好像乐在其中,又只好作罢。
离开那天,程玄度特意没让别人送机。好友们也都知道,她是要特别留时间给许弭。
苏女士却提前在机场咖啡馆等她。
没有告别时的煽情,苏女士语气平缓,问了几句关于未来的规划,再往后,便提到了许弭。
“很可笑吧。当年我在追梦的路上摔了太多跟头,便自作主张,不想让你像我一样。离婚的事,那时我也向许弭提起了,那孩子似乎很难过,但还是拒绝了。用得和你一样的语气。”
程玄度下意识脑补,可怎样也搭建不出立体的模样。
“你很像我。”苏女士淡淡道。
“很多人都这样说。”她否认。
确实是像的,模样同样出众,也同样的野心勃勃。
“但很庆幸,你的婚姻不算糟糕,祝你好运。”
“谢谢。”
苏女士却又笑笑,“对了,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你知道许弭为什么选择成为赛车手吗?”
“为了自由。”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一句。
苏女士抿了口咖啡,目光落在了远处静静看着他们的许弭,“听说……是因为你。”
“我?”
这实在太过意外。
苏女士看穿了她的表情,不紧不慢地解释,“是因为你。”
“你是我的女儿,可我竟然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口中的你,是另一幅模样。鲜活,灿烂,会爬树,会攀岩,漂流,爱冒险。听说是你喜欢赛车,他才有了兴趣。可我竟一点都不清楚。我想……那应该是你十几岁时的模样吧。真好,还有人替我记着。”
后来……
也忘了苏女士还说了什么。
只知道差不多到了时间,许弭过来,说要陪她去托运,安检。
许是苏女士的话太过震撼。以至于,程玄度起初并没有察觉到什么。
直至上了飞机,才想起……
“你怎么在?不是只有我自己……”
“陪你去。”
三个字却把人感动到了。
可是……她很快就清醒过来,“别闹了,你就这样跟着我走,封神怎么办?饼干怎么办?不是说,要把外婆的画廊……”
越来越像他的管家了。
但被惦记,管束,唠叨的日常,总会让人心情好得不可思议。
赶在情趣变成生气前,许弭很有求生欲的开口澄清,“好了,只是不放心,想送你过去。”
程玄度小声抱怨着,心底却泛起了甜。
人有了软肋和铠甲的感觉,原来这么可怕。
让她……从一只刺猬,慢慢变成了,需要安抚的兔子。
但嘴依旧是硬的,“以前我也是一个人啊。只是去进修而已,伟大的互联网不会轻易让人失联。”
许弭差点气笑了,这个女人,还真是没有半点改进。
偶尔,竟有些怀念以前那个故作柔情,欲擒故纵的Iris。
但自然不能告诉她。
不然……她玩心上来,就不是欲擒故纵那么简单了。
将近二十小时的飞行,原计划是抽空画图。福年还特意安利了不少打发时间的综艺和相声。
但如今,身边有个粘人精在……长途飞行变成了斗嘴。
许弭像是个机器人,即便是在空中,也能调整出完美的状态。
程玄度则不行,几乎不是在睡觉,就是刚醒,准备再睡回去。
再睁眼,机舱已经亮了灯。
许弭不知何时转移到了她这边,和她挤在一起。
程玄度下意识摸了把脸,然后凶狠地给了他一拳,“干嘛要和我挤在一起,还在公开场合偷亲我?!”
许弭委屈叫冤,“你讲讲理。我只是过来给你盖掉下去的毯子,是你拉着我不放。”
“还有,”说着,他的唇角恶劣地勾起,程玄度直觉不妙。
“湿湿的,是你睡觉做梦流口水。”
端坐着的女人一时楞住,眼底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
许弭艰难地憋笑,赶在忍不住前,低头,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分开时,表情依旧无辜,“这次你可以骂我了。”
“!!!许弭!!”
“抱歉,你们是情侣吗?”恰好空姐拖着餐盘过来,才避免了一幢飞机谋杀案。
程玄度瞪了他一眼,一口否决“不是!谁是他女朋友。”
眼看空姐的目光不对,许弭没脾气地笑笑,无奈解释,“是我的太太,她比较害羞。”
空姐的目光落在两人同款的戒指上,了然地点点头,“冒犯了,程小姐,这是您的晚餐。”
空姐离开后,程玄度手上的力度才松了下来。
许弭倒在这时来了劲儿,非要讨个说法,“我好冤枉啊,比被唐僧赶走的猴哥还冤枉。我没亲你,你要揍我。我亲你了,你又不高兴。好难哄啊。”
“闭嘴吧二师兄。”
程玄度用毯子裹着自己,露出一双眼睛,幽怨地看着许弭,“你脸皮越来越厚,以后可怎么办?”
语气却不自觉染上了几分伤感。
她自觉洒脱,从不畏惧告别,也不觉得遗憾。
可大多数告别后,总要一个人冷静消化好久,还是……会想念。
这次,程玄度第一次意识到,什么是被放大的悲伤。
许弭只停留了三天就要离开。
他很忙,无数次以为她睡着去偷偷接电话,她其实都知道。
分开前一天,她难得主动,分外黏人,一遍遍索取。以至于最后,让许弭都有些惊讶,只能温柔哄着,怕她伤到了自己。
可还是,她这个嘴硬的人,看起来最失落。
“对不起许弭。”
“这种时候,为什么要道歉。”许弭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出乎意料的有耐心。
“觉得我很自私。”
越是感受到他毫无保留的付出,毫无底线的配合。越是有这样的感觉。
许弭轻笑,似乎心情不错,“可人不就是要自私一点吗?让自己快乐,才是最重要的事。还记得吗,是你教我的。”
显然没哄好,甚至,效果更差了。
怀中的女人拥得更紧了,开口的每一句,都狠狠烫在了心口。
“明天,我不想去送你了。”
“为什么?”
“我后悔了。”程玄度终于舍得擡头。
许弭看见了她亮晶晶的眼睛,比每一句情话都要真实,动人,“我怕我去了,就更舍不得分开。”
“都怪你。本来我一走了之也没什么,你偏偏过来……”
“我会多来看你的。”
这样的安抚显然没用。
很久没暴露出脆弱面。可竟在预备告别之前,难过的,像是失去了很多。
许久,是许弭落在耳边的叹息。
“笨蛋,我才是真的后悔了。”
“早知道,就不装大方了。我应该,狠狠把你留在我身边。”
“让你只能看我,爱我,想我。”
“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