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天涯客
    6
    杨倏自报了家门便在我这禅房里审犯人一般地开始盘问，“我听值日功曹说，月馀前叶琮曾在此受你照顾，你可知他去哪里了么？”
    “不知道。”我回答地干脆利落仿佛让杨倏觉得自己权威受到了挑战，他挑挑眉从腰间拿出酒葫芦打开喝了一口，“你不必瞒我，想必你也知道，叶琮此行凶险颇多，你若早早告诉我他去了哪里，我或许能助他幸免于难。”
    “阿弥陀佛，南海帝君好慈悲的心肠，只是帝君可曾想过，叶琮此生最大的磨难便是与帝君相遇？”我低头转了转念珠，坐直了身子准备与他好好探讨一番。
    杨倏似乎不以为意，他屈起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桌面，“最大磨难？你这和尚好不通情理，若是放任他乞讨为生寿数几何？如今他随侍于我，为上上仙使，寿数又几何？教他保命长生自在逍遥的术法，怎得我还错了？”
    “你若不教他术法，他便平安一世，如今你教了他术法，遣他入凶险之地，置他生死于不顾，这便就是帝君所说的为他好了么？”作为一个出家人我不免有些咄咄逼人之态，于是闭了嘴只将他安置到当日叶琮居住的禅房，多馀的话，自不必说。
    因这杨倏掌控着天下水师，故而他来了几日这山头便连着下了几日的雨。禅房内都是木头搭建的家具不免返潮，就连我天天盖着的被褥都潮湿地几乎用点力就能拧出水来。我时常点了白檀香在屋内抄写经卷，一边抄写一边极为忧愁地望向窗外看着那连绵不断的雨幕担忧我的床铺会不知道何时长出蘑菇。
    杨倏这人我曾经在白泽的故事里幻化过他的形体，所以对他的脾气也能摸出个大概，他算得上是我目前已知的神仙里活得最肆意的，只要有让他不开心的事情出现，他就会将那些令他不开心的事情搁置到一旁不去处理。由于他是那种只要是令他不开心的事情都抛诸脑后，令他开心的事情日日摆在眼前重温快乐的性格，所以没有什么危急可怕的事情可以威胁得到他。
    这几日下来他就这么和我干耗着，脸上丝毫没有着急的模样。我看佛龛里面的檀香烧完了一笼又添上了一笼新的，檀香袅袅地飘散，他缓缓与我诉说着属于他的那一半故事。
    其实当日叶琮与他初见并非是他一早就在那里等候，而是他某日不小心吃醉了酒，因醉得厉害驾不得云，连着好几次从云头上跌落下来。与叶琮相遇那时候，恰恰是他第八次从云头上跌下来，且摔得不轻。俗话说，登高必跌重。更何况当时他的从云头上跌下来！他以为是叶琮看到了自己跌落的全过程，觉得丢了这在四海之内帅了千八百年的老脸，于是才将这小乞丐叶琮收在身边。
    许是因我先遇到叶琮后见到杨倏，对于叶琮，我始终抱着些不平，于是我也就懒得搭理杨倏。我偶尔会探探口风想看看这杨倏到底知不知道叶琮对自己的心思，而这杨倏也时常顾左右而言他，一副模棱两可的样子。
    杨倏总说在章尾山上他有个老朋友，掌司日月时间，后来因贪恋上个凡人，白白堕了仙籍，甚是可惜。凡人寿命沧海一粟，因为这短短几十年的贪恋而害得自己万万年都活在痛苦之中，实在是大大的不值。
    我听完他说这些，心里暗暗为叶琮难过，他也不过是个肉眼凡胎的普通人。杨倏过早地看破了所谓的仙凡之隔，就算他叶琮拼尽一生，也得不到杨倏半个留恋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