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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架长梯,他扛着过来,脚步都还能跟生风似的。
上屋顶之前,宋家兴先进每个屋查看了下大概位置,然后才把梯子往墙上一靠,蹬蹬蹬就往上爬。
他是专门搞这些的,里面的门道只有他才懂。
云小幺见他脚步小心,踩的方位都很有讲究,然后这么巡视一圈,在屋顶上冲着陈望喊:“破损的不多,二十块瓦片就够。”
宋里正在等着,听到这话就对陈望道:“走,我带你去买。”
陈望点点头,两人就出去了。
云小幺在下边仰着头喊:“家兴大哥,你先下来。”
“好,你帮我扶着梯子。”
云小幺便双手撑住梯子的两边,脚尖顶着梯子的底部,免得它左右摇晃。
宋家兴从屋顶爬着梯子下来,站在地上后拍了拍手,问云小幺:“听说你们是从清河县过来的?”
人类群居生活,这就有一个特性,不管多大的村子,只要一点风吹草动就能传的人尽皆知,何况他们昨日进进出出那么多回,也没说藏着掖着。
“嗯,那边旱着,我们也是活不下去了。”
“唉,这老天爷不赏脸,受苦的还是我们。”
“谁说不是呢。”何玉莲端了茶水出来递给他,“咱们也就求一个丰衣足食,阖家平安罢了。”
“婶子这话说得对。”
家里没有马扎或竹椅之类的矮凳,云小幺只能去把厨房的长凳搬出来让他坐着。
这边宋家兴刚坐下,那边就听见声奶声奶气喊云小幺。
“小幺哥哥。”
何玉莲与方翠珍循声一看,前者惊呼出声:“哎呦,这是哪家的奶娃子,生的这般好看。”
宋家兴却是认得,他看见宋颂也笑:“小颂。”
宋颂站在院门口,盯着这个眼熟的伯伯看了两眼:“兴伯伯。”
云小幺迎上去,蹲身在他面前:“你怎来了?阿父呢?”
“阿父在家,我来找你玩。”
云小幺去牵他的手:“你先进来。”
方翠珍问他:“这是宋捕头家的孩子?”
“嗯。”
宋颂两岁,个子比同龄的小孩要稍微高一点,在云小幺大腿的位置,他长得唇红齿白,脸蛋白里透红,像个年画娃娃,这样的小孩最容易虏获长辈的心。
方翠珍两人一见他就赞不绝口。
不过怕吓着宋颂,没敢上手去抱。
昨日他过来时,何玉莲不在家,方翠珍在屋里,宋颂都没看见,他就只粘云小幺。
云小幺被他揪着衣服下摆,想去抱他吧又怕自己力气不够大摔着他,正犯难时宋允过来了。
他今日换了身西子色的直身,与昨日那秾艳的粉色相比,这个颜色更衬出他的清新淡雅。
他施施然走过来,向两位长辈打招呼:“婶子们好。”又问候宋家兴,“家兴哥也在。”
宋家兴道:“陈望请我过来拣瓦片。”
他的眉眼一弯:“那是请对人了。”
何玉莲两人见了他,总算明白小家夥咋能长这么好了。
他这阿父怕是神仙转世。
宋允对宋颂招了招手,小家夥立刻舍了云小幺奔他去:“宋颂,叫奶奶。”
“奶奶好。”
“欸。”
“小颂乖。”
云小幺这才开口:“允哥你过来坐吧,我给你倒茶喝。”
“麻烦你了。”
云小幺进去厨房,倒了两杯茶出来,他和宋颂一人一杯。
宋颂接了:“谢谢哥哥。”
方翠珍道:“这孩子真有礼貌。”
“谢谢奶奶。”
何玉莲笑着用手肘撞方翠珍:“知道你夸他呢。”
宋家兴道:“小颂这孩子很机灵,像他两个爹。”
宋允道:“我是不敢居功,全是他爹的功劳。”
云小幺笑了笑。
宋允的美貌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可他为人却很亲和,云小幺想,宋允与宋家村人的关系一定很融洽。
几人闲聊几句,那边陈望和里正回来了。
陈望手上提着用簸箕叠好的二十个瓦片。
他进来院子,先是看到向他迎来的云小幺,然后才走马观花似的扫了眼宋允。
只一眼他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宋允起身,向里正打招呼:“其叔。”
“嗯。”他看见宋颂,登时就笑了,“小颂过来,让爷爷抱抱。”
宋颂屁颠屁颠走过去。
那边宋家兴重新爬上了房顶,陈望后边跟着上去,他是送瓦片的。
屋顶被砸碎的瓦片并不多,宋家兴很快就更换好了,他预估的没错,二十个瓦片刚刚好。
等他下来,让陈望去屋里查看,确认没问题的话就该结工钱。
陈望走了一圈,原先倾泻阳光下来的漏洞已经被填补,那一束露天的光源也就没了。
他去结了工钱,宋家兴就带着工具和梯子告辞了。
里正也走了,他只是过来牵个头。
目前院子里除了他们四个就只有宋允父子。
现在家里其他事都弄完了,就只剩下两件没做。
陈望对云小幺道:“下午和我一块把窗户弄了。”
“你们昨日忘了买浆糊。”他早上就想弄的,可家里一没浆糊也没红苕粉,那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宋允道:“我家有红苕粉,一会我给你拿。”
“那你先借我一些。”
两家毕竟才刚认识,他若是一个劲给云小幺塞东西,估摸着对方心里不安,以为自己不怀好意,因此宋允也懂分寸:“行。”
陈望这时才对他说了第一句话:“租房的事还要多谢宋朗,我们初到贵地,也没其他朋友,明日想请你们一家过来吃顿晚饭,不知可方便?”
宋允听了,没有立即答应:“等阿朗下值回来我问问他,到时候再给答覆小幺。”
陈望嗯了声。
下午,云小幺去宋允家借了一碗红苕粉,用沸水调成糊状后开始贴窗户纸。
烂了的窗户不多,两人很快就贴完了。
他把没用完的浆糊三五口就吃进肚子里,把陈望看的一楞一楞的。
“你就这么吃了?”
“嗯,干净的,倒了浪费。”他用勺子挖的,一根手指都没碰到。
要不是知道他苦惯了是勤俭节约的性子,陈望都以为自己饿着他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云小幺只觉得这窗户纸一贴上去,房子看起来都崭新许多。
他是心满意足:“屋顶修好了,窗户纸也贴了,就剩柴火,家里的剩柴还能烧几日,赶明儿我问问允哥哪里的山能捡柴,去山上捆些树杈回来。”
“不着急,不够烧可以问人买一些,对了,你带来的药记得熬了喝。”
“哎呀。”他一拍手,“我都忘了。”
陈望提醒他:“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药炉。”
云小幺又蹬蹬跑过去,过了一会扒着厨房的门边说:“没看到。”
“明日买一个回来。”
“陈望你真好。”
“下次换句话夸,老这一句我耳朵都生茧了。”
云小幺擡起手,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弧度:“如果你能稍微让让我就更好了。”
陈望双手环抱:“不服气?”
云小幺立马就收了手:“没有。”
陈望看他那怂样,乐得笑了声:“听话。”
云小幺撇了撇嘴,他是发现了,想要陈望嘴上饶他两句比让陈望跟他成婚还难。
邻居家的回覆是宋朗亲自送过来的。
那会已是日暮,四周暗沈沈的,宋朗身上还穿着红色的差服,像是刚下值回来。
陈望财大气粗,别人家天一黑就只剩下屋里有灯,他倒好,直接在院门口挂了盏灯笼。
此时宋朗就站在烛光下。
飞蛾受火光吸引,扇着翅膀一下一下往上撞,只可惜灯笼阻拦了它的扑火,只留下它想英勇殉火的影子。
陈望去外边接待的他。
烛光下的宋朗眉目英俊,一身正气:“小允跟我说了,你要请吃饭?”
他的态度自然而亲近,仿佛两人不是才见过两次的陌生人。
所以陈望也坦然:“嗯,多谢你的指引。”
宋朗笑了笑:“那就劳烦你们了。”
“赏金的事怎么样了?”
宋朗扬眉:“你该不会等着赏金买菜吧?”
“若是呢?”
“那怕是要酱油拌饭了。”宋朗道,“案子还在审,恐还要多等几日。”
“我是无妨,但那人...”
“放心吧,跑不了。”
陈望点点头。
宋朗回去之后,陈望也回去洗漱。
洗完了避免云小幺故技重施,睡之前先去云小幺那勒令他:“今晚好好睡觉,再跑我那去我让你睡外边。”
云小幺也不敢去:“早上我从你那出来,被婶子撞见了。”
“...”这事陈望还真不知道,他擡手,戳了戳云小幺脑门,“我娘可是想喝媳妇茶的,你自己想清楚了。”
“哦。”
陈望收了手,看了他好一会,然后道:“去睡觉。”
“你也睡吧。”云小幺关上房门。
陈望在他门外站了一会,见他吹了蜡烛然后才回自己屋里。
菜园子里有青菜,可没有荤。
所以陈望还得去县城买肉。
于是一早,他又与何玉莲去梨县了,出发之后顺路拐到里正家,也邀请了他们家一块吃晚饭。
这么多人至少得备两桌菜。
还都得是硬菜多。
所以陈望买了鸡鸭各两只,鱼也买了两条。
另外就是其他一些东西。
油盐酱醋上次过来的时候就买了,但是没买佐料,所以陈望买了些,顺便称了一斤红糖还买了一斤蜂蜜,这些都是给家里的老幼吃的。
请人上门吃饭不好光让客人喝茶,陈望还买了瓜子花生。
然后就是熬药的药炉,买完这些母子俩准备回去,出城时遇上卖糖葫芦的大爷,陈望想到家里的小可怜怕是没吃过这些东西,就给他带了一串山楂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