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
喜欢这个词，宋薄尚且不敢说出口，但苏瑜却能那么坦诚地面对。
“你比我要勇敢。”宋薄轻声道。
苏瑜不解：“这是拒绝的意思？”
花雨飘落，犹如星辰坠入。微风徐徐，湖面涟漪不断，萦绕的清香不绝。
这段沈默并未维持太久，然而在开口的那一瞬间，似针扎的刺痛从脑中袭来，宋薄扶额闭眼适应，但再次睁眼时，已是黑夜。
草木的芬芳在夜色里格外明显，他低头，脚下一动，于是弯曲的杂草蓦地擡腰。
“这边…是哪里啊？”宋薄喃喃自语道。
他往身后望去，黑压压的，仿佛墨团在笼罩着，可头顶的明月分明高挂着，将前路照得清晰。
犹豫不过眨眼间，宋薄朝前面走去。远处的一点灯火像在指引，他没想到还会有人住在这种深山老林里。
步伐不由得加快起来，宋薄逐渐靠近，房屋的身影越加可见，耳畔也传来了些许话语。
“回来了？”一个中年男子正和旁人聊天，馀光应是瞥见了宋薄，转身就冲他热情说道。
“终于回来了！”
“好久不见啊！”
“……”
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面上都扬起笑来。
这什么情况？他认识这群人吗？
“哇——”暖呼呼的团子忽地抱住宋薄的腰身。
这孩子仰起头，额头处有类似猫那种皮毛的质感，圆溜溜的眼睛朝着宋薄，撒起娇，“抱抱——”
“我？”宋薄指向自己，垂首俯视，“小朋友，我们见过吗？”
“抱抱——我要抱抱——”孩子不依不饶，全然不回答宋薄的问题。
宋薄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擡眼看看周遭人群，他们也都是一脸高兴地看着这一幕。
可怀中这个软软绵绵的小孩子，他是真不认识。万一磕了碰了，该怎么和人父母交代？
于是宋薄就僵在原地。
迟迟不见举高高，孩子的脸一皱嘴一瘪，小小的泪花很快糊了眼睛。
宋薄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赶紧弃了先前打算，哄道：“好好好，我抱我抱！”
可手刚准备搭上，下一刻却宛如没了知觉般，自顾自地移了位，他眼睁睁地瞧着自己掐住了孩子的咽喉处。
“不是，不是……”宋薄慌了，想要收回，但手根本不听话，仍旧牢固地掐住。
“你们快过来帮忙！我控制不了自己！”
他扭头望向群众，然而却见一地的尸首——皆为兽类，想来是化作了原形。
这时他的手微松，换了个方向，一揽，顷刻间抱住了没了呼吸的孩童。
孩子的手脚不断缩小，身形变化，最终成了一只猫崽。他捧在手心上，那重量过轻，都感受不到其存在。
可是接下来还没有停止，宋薄看着自己的掌心倏忽蹿起火焰，炽热得连他自身都有要被融化。
而那火，最终吞噬了整片山林。
“呼——哈——哈——”宋薄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鼻子仿佛还充盈着灰烬的气息，手掌还残存着烈火的馀温。
“你终于醒了，快吓死我了！”苏瑜道。
“我们怎么回到这儿了？”
眼前的这堆稍微熟悉的面孔，宋薄在比赛前基本上都见过，有个大致的印象。
但他们不是在未落吗？怎么一睁眼，反而回到了初始的报名地点呢？
苏瑜说：“好像是最后的考验，通过了幻境，就能回到这里等待其他队友。”
“看来，你的速度要比我快一点。”宋薄说。
“那是——”苏瑜的手刚要拉过宋薄，却被宋薄下意识躲了过去。
不说苏瑜，宋薄自己也是怔住。但他反应迅速，及时又搭了上去，借力站起来：“多谢。”
“没事。我都想，你是不是嫌弃我了。”苏瑜开玩笑道。
“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不是，就最好。”
话正聊着，就看见穿着铠甲的人员站在人前，灵力扩音道：“夜色已晚，请各位到客栈休息一下，再等待自己未到的队友。待人员凑齐后，到我这里领取牌子。”
宋薄的目光从人群中搜索着，这边听见苏瑜开口：“我看过了，他们还没来呢。”
“凛冬不是相对轻松吗？他们怎么比我们还慢？”
苏瑜耸耸肩：“可能被缠住了吧？”
他看宋薄一直盯着自己，嘴角上扬，“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宋薄收回目光，垂下眼睑。
客栈很大，几乎是标配的每人一间。宋薄打开窗，望向天上相似的明月，禁不住叹气。
那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发生的呢？如果是真实，那些人…不对，那些妖，是…璃山的妖吗？
他难道真的是屠山的凶手吗？
想到这儿，掌心忽然痛了一瞬。手掌慢慢摊开，宋薄看见了一枚枚暗红色的月牙印。
遮灵也在月色里泛着柔和的光，轻易捕捉到宋薄的视线。
宋薄的眼神暗了暗，将它取下放在了窗沿上。
“嘎吱——”
木门被推开。
“谁？”宋薄警惕回头，却在触及苏瑜的那一刻卸下了防备。
“是你啊……”
“你在赏月？”
“对……”
“我见你醒来之后一直心事重重的，就想过来陪陪你。”苏瑜将门掩上，“不能和我说说？”
宋薄：“…再缓缓吧。等我理清好思绪，一定告诉你。”
经由此次，他怀疑自己好像真的对璃山的妖动过手。且不说无凭无据，单论事情本身，他怎么能说出口？
于是只得暂且咽下，等找到确凿证据，他才能告诉他。
“好吧。”苏瑜察觉到宋薄语气里的坚持，就没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深耕。眼珠转动，坐在了床边。
“你还有事？”宋薄问。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苏瑜眨起了眼，意有所指道。
忘记？他又干什么事了？
宋薄细细回想，然而身前的影子逼近，他掀起眼皮，看见了灵动未响的银饰。
“苏，苏瑜……”宋薄往旁边站了站，靠近窗户，别过脸，“太近了…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这回轮到苏瑜呆住：“你该不会真忘了吧？你不是答应我，陪我去璃山吗？”
“璃山？”回忆又再次牵动，那一幕幕惨象尽数浮现，宋薄默然片刻。
在未确定之前，他不想下结论。然而苏瑜的话语却似钟声，终是让他无法再忽视。
就像是……在提醒他一般。
宋薄眼里闪过一丝光，擡眼道：“我可能不能陪你去璃山了。”
“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因为，我大概没法去面对那边的惨景。”眸光漫不经心地掠过眼前人的面容，但表情却仍是悲伤的模样，声音沾了几分沈重的悲痛感。
可是苏瑜的神情依然不变，并没有很大反应，甚至也开始难过起来：“璃山……”
说了两字之后，安静了一会儿，宋薄又听苏瑜道，“不过，地府开放时间将至，他们的灵魂也能回归那里。”
“地府速度这么快？”
“已经过了很久了。”
很久……吗？
那他是不是也……
“宋薄，你在想什么？”
熟悉的声音在此刻倒显得别有用心，本能的抗拒更是警示着宋薄眼前人非真实人，于是他顿了顿，换了一副自责的姿态，试探着：“都是我的错。”
“怎么会是你的错？”
“是我动的手……”
苏瑜脸色唰的苍白，嘴角扯了扯，眼里藏着怀疑与期待：“你在开玩笑？”
“神情不似作假，难不成是我弄错了？”宋薄暗道。
他又悄无声息地观察着。那张脸给予他的，全无往日的温情。
宋薄坚信着自己的感觉，将计就计道：“你也知道，我无法控制自己。”
“这不是理由！”苏瑜满眼失望地看向宋薄。
即便是虚假，可那熟悉的眼眸中的失望，还是不可避免地刺痛了宋薄。
宋薄默默深吸一口气，调整心态。
“苏瑜”见宋薄居然没有开口反驳，心里咯噔一下。他虽不想过于急功近利，但根据以往经验来看，鬼易被情绪煽动，或许他得试着赌一把。
片刻，“苏瑜”道：“像你这样的厉鬼，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相信你！”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
果然，宋薄开始如他所预期的那样，脸色冷淡了许多，带着眸光也锐利不少。
宋薄没忽视面前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可他不明白其中缘由。与此同时，很沈重的疲惫感和困意在体内作祟，仿佛要借此机会将他陷入期间。
背后已是窗沿，无法再退。
“叮——”
银铃声忽地响起，源头绝非眼前之人。宋薄一顿，转身垂眼，看向安静伫立的遮灵。
“宋薄，你怎么不说话？”“苏瑜”道。
“你的伪装太差，”绷紧的弦骤然松了松，宋薄轻轻一笑，“我不打算陪你玩了。”随后触碰遮灵瓶身。
不同于先前，此刻遮灵迸发出耀眼的白光。
冰凉细腻的玉陡然变成了滑顺的衣物，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银铃声还在响动，一下，一下。宋薄望着出现在自己身前的苏瑜，自魂魄传递的酥软温暖让他眼神柔和。
“找到你了。”宋薄揽过苏瑜的肩，轻声道。
明月丶客栈丶假人，通通化作花瓣散落。
苏瑜的心怦怦直跳，方才他看到宋薄沈默怔住，正准备开口询问，却猛地被抱着。
“啪嗒——”
遮灵碎裂坠到坚硬的湖面，裂口变得更大。
“这是……什么意思？”
“是同意的意思。”
宋薄松开苏瑜，改握住他的手，“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们可以试试。”
“你之前，不是还犹豫吗？”怎么突然变了主意？
“因为——”
宋薄故意拖长音，见苏瑜眼睛亮亮，嘴角扬起。
“——我是个自私的家夥。”
哪怕没了心，心口仍是温热。这份悸动，只来自于你。
相对于好人，宋薄还是想做个自私的坏鬼。
请原谅他这不堪肮脏的心思吧，他只要眼前的这只狐狸。
正前方的出现的大门似乎告知他们旅途走到了终点。宋薄蹲下，将碎裂的遮灵捡起。
“这物件的灵力很高，应该是高级的法器。”苏瑜说，“你从哪里得来的？”
“原先是从一个...朋友那儿见过，后来，是章崃给的。”
“那个朋友......”
碎物放进囊中，宋薄道：“不清楚是死是活。不过他既然有这样厉害的法器，应当也有能够自保的本事。我们先出去看看情况。未落的花香还是给我造成了困扰，我现在还有点昏昏沈沈的感觉。”
苏瑜闻言点点头，拉过宋薄的手，直直往门那边走去。
待二人通过，居然又回到了初始报名地点。一切与那个幻境何其相似，但宋薄微微握着苏瑜，至少这次，他还在他身边。
这边停留的参赛者要不沈默寡言一脸颓丧，要不嘟嘟囔囔，像是在骂着什么。
“喂——”一个壮汉推开其他人，径直走到守卫面前，“那些蠢货实力差劲，凭什么要把我拖下水！”
“这是团队赛。比赛规则，之前已经详细告诉你们了。挑选合适的队友，本质上也是能力的体现。”守卫镇定面对。
“你信不信我揍你——”
那边的闹剧没掀起多大的风浪，宋薄关注着前面两人的对话——
“哎，你怎么也在这儿？”
“你不也是在这儿？”
“别提了，队友淘汰我跟着失败了呗！太损了这个赛制！”
“至少命保住了。你不知道，凛冬那边伤亡惨重啊！”
“不是幻境吗？怎么可能真让修者死亡？”
“那我不清楚。反正那边被封住了，具体情况谁也不知道。”
凛冬？
宋薄感觉自己的手晃了晃，他看向苏瑜。
苏瑜脸色沈沈，道：“没看到吕颂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