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姜柚见他这么喜欢,笑道:“这是我练手的,写得不好,这样吧,我重新给你好好写一幅吧。”
苏原没觉得这张不好,他很宝贝地拿去火盆边烤干,卷成筒收了起来,“我就要这张。”
姜柚见状也就随他去了。
宋辉见她功力不错,将任务交给了她,“太好了,姜医生,剩下的对联请你帮忙写完吧,我那还有一堆事等着呢,帮帮忙。我让苏原给你打下手。”
左右也无事可做,姜柚就没有推辞,对联书也有,她对照着书上的对联写就行。
苏原给她打下手,裁纸,将姜柚写好的对联捧到地上晾着,其他战士进来,看到姜柚代替了宋辉,都惊奇地围过来看。
“姜医生写这字不错啊,真看不出来,姜医生竟然还有书法方面的才华。”
苏原控制不住,非常骄傲地说道:“姜医生的才华远不止于此呢,她还会作画,她画的肖像画可传神了。”
苏原说这话的时候,眉梢骄傲地挑起,表情生动又可爱,仿佛是小朋友拉着另一个小朋友介绍自己心爱的宝贝。
姜柚笑着打断,“哪有这么厉害,只是鬼画符而已。”
姜柚会的东西很多,她是没有童年的孩子,小时候除了上学时间,其馀的时间几乎都在兴趣班度过。在教育方面,她妈妈是很严厉的。
“是吗?姜医生,等你有空了,可以给我画一张吗?”
“还有我,姜医生,我也想画一张可以吗?”
几个战士争先恐后地跟姜柚请求给他们画肖像画,他们人高马大的,一围过来,本来采光就不太好的房间顿时就暗了下来。
“别挡光,走一边去。姜医生忙着呢,哪有时间给你们画画?”不等姜柚开口,苏原开口要将人都驱散。他一边赶人一边想:做梦呢,我都还没请姜柚给我画画呢,你们几个兔崽子倒是想抢先。
姜柚含笑道:“画画也没什么,只是我画得不好,你们可别嫌弃。一会儿写完对联要是有时间的话,我就给你们画。”
几个战士一听这话,顿时兴奋起来,“太好了!姜医生你太好了!我一会儿就去找铅笔和纸。”
苏原心里不是滋味,痛恨自己刚才为什么要矜持,跟着一起要一张多好。
姜柚写得很快,没多久就写完了剩下的十来副对联,开始清洗毛笔。
苏原端来水,蹲在地上看着姜柚洗笔,他的目光实在太过殷切,让人难以忽视。
“有事?”
苏原看了一眼等在外面的几个战士,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纸笔,就等着姜柚忙完。他磨磨蹭蹭半晌,才低声说道:“一会儿你可以给我也画一张吗?”
姜柚楞了楞,“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这有什么不行的。你让那几个战士都进来吧,坐在凳子上。”
几个战士欢天喜地地进来,最先画的那个像拍照一样正襟危坐着,双手乖巧地放在膝头,不知道该不该露出笑容,表情有些羞涩。
没有画板,姜柚将就将纸铺在写对联的桌上,将铅笔削成习惯的长度,仔细端详了战士一会儿,就低头开始画起来。
苏原和剩下几个战士站在一旁,伸着脖子张望着。
人物素描姜柚很擅长,不到半个小时,一个栩栩如生的战士头像出现在纸上,因为时间关系,姜柚没有画得很仔细,但画得也很传神了。
几个战士低声惊叹,“画得好像啊,像照相机照出来的。”
“我要把画像给我妈寄过去,这镇上没有照相馆。”
苏原是最后一个画的,轮到他的时候都过去了两个小时。
“休息一会儿吧,你都连续作画那么久了,休息一会儿。”姜柚垂着脖子画,苏原怕她太累了。
姜柚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没事,开始吧。”
先拿到画的几个战士道谢过后就先走了,房间里只剩下姜柚和苏原。苏原端坐在凳子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只有铅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
苏原期待地看着姜柚,不知道姜柚会把他画成什么样子。但姜柚全程没有擡过头,仿佛已经成竹在胸。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姜柚黑缎般的颅顶,她握着铅笔低头作画的安静模样很恬淡,苏原看入了迷。
姜柚手中的铅笔像有了生命,慢慢地在纸上绘出一个高大的人像,他穿着迷彩服,带着头盔,手里握着一支黑色的枪,脸上几道迷彩丝毫掩不住他挺括的帅气,坚定的眼神熠熠生辉,一个华国军人形象跃然于纸上。
姜柚没有擡头,这给了苏原勇气,他可以毫不避讳地凝视着她。
光线轮转,姜柚添了最后几笔收了尾,长时间伏案让她有些腰酸背痛,她擡起头,不期然和坐在对面的苏原眼神相撞,苏原似乎在走神,看着她所在的方向,嘴角带着微笑,目光很深。
“好了,你来看一下。”
被这一声惊醒,苏原猛地回过神来,他有些心虚地觑了姜柚一眼,见她没什么异样,才放下心来,走了过去。
看到桌上的画像,苏原呆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是这样的形象,脸是他的脸,气质独特得让他几乎以为这是别人。
“怎么样?”姜柚见他楞着没说话,还以为他不满意。
苏原惊喜地看向她,想问她自己在她心目中是这样的形象吗?但他到底没有问出口,只是连连点头,“喜欢,太喜欢了。”
苏原很珍惜地将画拿起,捧在手里反反覆覆地看,画上的他鹰鸮一般的眼神有股摄人的气质,苏原爱不释手,“我有这么帅吗?”他问得有些傻。
姜柚默不作声。本来是要照着端坐的苏原画的,但在她下笔的那瞬间,心里却突然涌出这样的画面,穿着迷彩服,握着枪的苏原,目光坚定地守护在祖国边陲线上,她不由自主地就将这样的形象画了下来。
苏原非常珍重地将画收了起来,这才含笑对姜柚说道:“姜医生,谢谢你,这画画得太好了。”
姜柚将剩下的铅笔收了起来,苏原高兴得像个孩子,她心也不由得柔软了些许,“没事,你喜欢就好。我要回去了。”
苏原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四点半了。
“我送你回去。”
姜柚回绝了,“大白天的,有什么好送的。”
苏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也是,我高兴得昏了头,忘记了。”
姜柚回到医院,打开诊室门才发现里面很热闹,除了齐颂,还有张小花和宋琪,几人围坐在火盆旁边,不知在聊些什么,宋琪很娇俏地笑了起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朝身边的苏原靠了过去。
齐颂在门打开的瞬间就看了过来,他的注意力都被姜柚吸引了过去,没有注意到宋琪的动作,在两人四目相对后几秒,宋琪的头也靠上了齐颂的肩膀,外人看来,场景非常暧昧。
几乎在宋琪的头挨上他肩膀的瞬间,齐颂反应了过来,他慌乱了两秒,假装拿瓜子,起身朝桌子走去,宋琪没料到他会这么快避开,还没有一点预警,整个人朝一旁栽去,甚好反应快,不然就要摔倒了。
“姜柚,你回来了。我看到你写的对联了,认识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会书法呢。”齐颂并没有试图解释刚才那一幕,但还是怕姜柚看了多心,目光跟在她的身上。
姜柚对那一幕视而不见,从宋琪见到齐颂的第一眼起,她似乎就对齐颂有了好感,这些天总是有事没事都往他们诊室窜,而宋琪之前跟姜柚的来往并不多。
醉翁之意不在酒,谁都看得明白宋琪的心思。但齐颂好像不知道,他对张小花和宋琪的态度是一样的,礼貌而不失距离。
“是啊,”张小花接话,目光崇拜,“我们都不知道呢,姜医生,你真的太厉害了。”
姜柚谦虚地笑了笑,“只是之前闲着学的,也没写得多好,瞎写。你们在做什么?”
齐颂给姜柚递过瓜子来,“吃瓜子,这是宋琪同志带来的,挺香的。”
姜柚伸手抓了一小捧,她平时不爱吃这些,特别是冬天,没有润唇膏,吃了嘴皮容易起皮。
宋琪默默地坐正,看着齐颂对姜柚露出会心的笑容,她们来这么久了,齐颂没这么笑过,姜柚一回来他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从方才的清冷瞬间变成了阳光男孩,这差距是因为什么,不言而喻。
宋琪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姜医生当然厉害了,不然部队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她呢。我都羡慕得不行,要是我有姜医生一半的本事就好了。”
这话听着是恭维,实则火药味十足,姜柚淡淡地扫了宋琪一眼,有些不明白对方怎么对自己开嘴炮,不过她并不在意,将瓜子放在桌上,“明天部队要派人去镇上采购,你们有什么要买的,可以跟苏原说说。”
宋琪仿佛抓住了她话语里的漏洞,继续说道:“我们不像姜医生你和苏排长这么熟,怎么好开口请他帮忙带东西。”
很普通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变成了话里有话。连张小花这种粗神经的人都觉得宋琪说话有些阴阳怪气了,她和气地笑着解围:“苏排长很热心的啊,每次我请他帮忙带东西,他都会帮忙的。宋琪,你不是说要买些面粉,过年的时候包饺子吗?一会儿我们就去找苏排长吧。”
宋琪也察觉到自己说话有些过分了,她慌乱地看了一眼齐颂,见对方面色微沈,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恰好张小花递过台阶来,她也就顺势下了,“行啊,我们再买点羊肉,到时候过年的时候包点羊肉包子,大家一起吃。”
张小花拉着宋琪出去了,诊室安静了下来。
齐颂注意到姜柚露出来的手指冻得通红,打开抽屉拿出一双手套递过去,“怎么冻成这样,那边没火吗?”
那是一双男士皮质手套,姜柚没接,她走到火盆边坐下,“路上有点冷,我冬天的时候容易手脚冰凉。”
齐颂见她不接,将手套放了回去,心里盘算有机会要给她买一双女士手套。
“你自己就是医生,怎么不开药调理一下。”
姜柚没有说是因为小时候没有衣服穿冻的,这体质让她现在来月经的时候总是会腹痛,吃了一些药,不太管用,“吃过药,作用不大。这种体质问题很难解决的。”
齐颂有些懊恼,“之前没听你说过,我爷爷是中医,擅长调理身体,我给你号个脉,写信回去请爷爷帮你开个方子。”
齐颂家是医学世家,一家三代都是从医的,爷爷是老中医,父亲最开始学的也是中医,后来赴洋学习西医,到了齐颂这一代,就完全学的是西医了。但毕竟从小耳濡目染,在中医方面,齐颂也懂一些。
姜柚不想麻烦齐颂和他的家人,就婉拒道:“没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也都习惯了。”
齐颂却很执着,“那怎么行,不舒服就要尽快治疗。女孩子手脚冰凉可不是好事,要是气血孔亏空的话,连怀孕都会受影响的。”
这话说出来,姜柚没什么反应,齐颂自己红了脸。他暗自后悔,姜柚还没结婚,现在说怀孕似乎不太适合。
架不住齐颂劝,姜柚只好伸出了右手,让齐颂号脉。齐颂将手搭在姜柚纤细的手腕上,她手腕很白皙,皮肤白净得几乎是透明的,底下的血管都隐约可见。
齐颂认真感受姜柚的脉息,姜柚的体内似乎有一团寒气,他看向姜柚,脸色微红,踌躇了一秒,才问道:“姜柚,你是不是每次来月事的时候,都会腹痛?”
姜柚很干脆地点了点头,笑道:“咦,看不出来,你还有两把刷子。”
齐颂感觉那股寒气似乎郁结许久,导致姜柚的脉息很迟缓无力,这是气血亏空的表现,再看了看姜柚的舌苔,齐颂大概知道姜柚都有些什么症状了。
“可以了,我晚点就写信请爷爷开药。”
姜柚有些犹豫,“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这么多年饱受痛经的折磨,看到有调养的希望,姜柚也想试试。
“没事,举手之劳。”齐颂安抚地一笑,“我就是半吊子,肯定没有我爷爷看得准的,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回京城,请我爷爷当面给你号个脉。”
姜柚笑道:“如果我有那个荣幸的话,肯定要当面拜访老先生的。”
次日。
苏原临时负责去镇上采购东西,他拿着姜柚给的单子,把正事办了,第一个就给姜柚买东西。
姜柚要买的东西不多,只是一些日用品,苏原很快就买齐了。
镇上只有一家百货商店,商店里的物品很齐全。苏原按着姜柚的清单给她买了袜子,正准备走,一眼就看到一家衣服店展示柜里的一条红色围巾,他顿时就走不动路了。
围巾是围在一个假人模特身上的,那样鲜红的颜色,让苏原瞬间就想起了皮肤白皙的姜柚,她要是带上这条围巾,一定好看极了。
苏原推开商店门,走了进去。
一个中年妇女热情地迎了上来,“要买点什么?给你妈妈买还是给你爱人买?”
苏原听到爱人这个词,瞬间红了脸,他讷讷半晌,才说道:“给...妹妹买。”
那妇女见他红脸,顿时就明白了,笑道:“那你可来对了,我这店里的时装可都是城里最流行的,女孩子们都很喜欢的。你是要买衣服还是裤子?”
苏原指了指橱柜里那条红色围巾,“我想买那条围巾。”
妇女夸奖道:“你可真有眼光,这是新货,才刚到的。”她将围巾取下来,递给苏原,“你可以感受一下,这可是正宗的山羊绒的,质地柔软,一点都不扎脖子。”
拿在手上,确实和妇女说的那样,很柔软,刚入手就感觉到了它的暖意,苏原更笃定想买下来,“这多少钱?”
妇女笑道:“我看你应该也是第一次买这种礼物送给女孩子,就不喊高价了,这可是纯山羊绒围巾,在城里都要卖三十块的。嗯...我就收你二十五块吧。”
二十五块,苏原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块,差不多花去他一个月工资了。苏原没有心疼,也没有想到要讲价,“能包起来吗?”
妇女没想到这么顺利就做成了一单生意,很高兴地说道:“当然可以了,我还可以用礼物纸包装,丝带扎成蝴蝶结,可好看了。”
苏原捧着围巾从百货商店走出来,心里欢喜得很,不过他随即又苦恼了起来,这礼物应该用什么由头送给姜医生呢。
回到部队,苏原将给姜柚带的东西都包在一起,犹豫了片刻,将围巾也装了进去,提着去找姜柚。
姜柚还没下班,苏原顺利地在诊室找到了她。她正要给一个感冒的战士打针,而战士似乎不愿意,站在一旁扭扭捏捏地不愿配合。
看到苏原进来,姜柚眼睛一亮,告起状来,“苏排长来了,来得正好,你看你们这个小战士,生病感冒不配合医生。”
苏原看向战士小宋,“怎么不配合?”
小宋脸都红成了苹果,“姜医生说要打针,打...打屁股。”
苏原楞了楞,有些忍俊不禁,他轻咳一声,“不打针怎么好得快,姜医生是医生,你害羞什么?”
小宋死活不愿意让姜柚给他打针,开什么玩笑,要是在姜医生面前脱裤子露出屁股,以后他再也不好意思见姜医生了。
姜柚拿他没办法,正好这时候齐颂来了,她将针管递给齐颂,“齐医生,你给这位战士打针吧。”
齐颂接过针管,开玩笑道:“姜医生打针温柔,我打针可是很粗暴的哦。”
战士仿佛看到了救星,小鸡啄米般使劲点头,“没关系,我能忍。”
齐颂给战士打针,姜柚只好避了出来,她觉得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苏原趁机将布包递给她,“这是你让我买的东西。”
姜柚看到他就猜到他的来意了,打开布包随便瞄了一眼,注意到那个用五颜六色的礼物纸包起来的围巾,问他:“这是什么?”
“昨天你帮我画的肖像画我很喜欢,今天在镇上看到这个,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下来,作为感谢的回礼。”
姜柚将礼物拿出来,递给苏原,“这样你就太见外了,我那不过是顺手,你喜欢就很好了,不用买这个。”
苏原没接,“这不是快过年了吗?这算是提前送出去的新年礼物吧,这是女孩子用的东西,你要是不收,我拿回去也没法用啊。”
“送你妹妹。”姜柚还记得苏琳。
苏原笑道:“这不合适她。”
姜柚不解地看着他,似乎不知道什么东西是合适她而不适合苏琳的。
苏原不好说这是红色围巾,只适合皮肤白的人,苏琳是黑皮肤,戴这围巾大概会很难看,再说了,这围巾是他特意买下来送姜柚的,怎么会将它转送给苏琳。
“你收下吧,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一点心意而已。”
姜柚执意不收,苏原留下一句,“你要是看了不喜欢的话就送人吧”,转身就跑了。
诊室内,齐颂也给战士打完了针,战士龇牙咧嘴地走了出来,姜柚注意到他的表情,“很痛吗?”
小宋苦着脸摇头,“不痛,一点都不痛。”
姜柚走进诊室,齐颂在收拾药瓶,“你还真用力打啊。”
齐颂无辜地说道:“哪里,我动作很轻了啊,谁知道这个战士怕痛得很。”
他注意到姜柚手上的布包,“苏排长帮你带回来的啊?”
姜柚点了点头,“你下次有什么想买的,也可以跟他说。”
齐颂笑了笑,没接话。俗话说女人第六感很准,其实男人也有独特的直觉,他见到苏原的第一眼,就有种感觉,这个男人或许以后会是他的劲敌。后面他也发现了确实如此,苏原对姜柚的关心超出正常范围,他看姜柚的眼神让齐颂明白,这个男人的心思和自己是一样的。
他忍不住往那个布包看,恰好姜柚从里面取出一瓶墨水,在这个间隙,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包起来的礼物。
姜柚下班回到宿舍,将那个礼物拿了出来,从重量猜测,里面应该是衣服之类的。姜柚洗漱后倒热水泡脚,礼物就摆在一旁,似乎在朝她招手。
这还是这辈子姜柚正儿八经地收到的第一个礼物。
姜柚本来不想打开,她想还给苏原。可眼前又不由主地总是浮起苏原说的话来,要是她不满意就送给别人。
认识姜柚的人都会觉得姜柚清冷,几乎不怎么会接受周围人的好意。但是大学的时候,姜柚不接受男同学的好意是因为那时候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谈恋爱,而周围的女同学也不太喜欢她,姜柚的心思全放在学习上,和她们也没有太多共同话题,久而久之,姜柚就成了别人口中的清高寡人。
事实上,即使姜柚重新活了一生,她的内心也没有强大到不需要朋友,不需要任何社交,她偶尔也会感觉到孤独,偶尔人烟也能给她带来温暖的气息。
而苏原就是姜柚开始新的人生后,遇到的第一个带给她温暖的人。就如姜柚收下苏原送给她的暖壶一样,即使她不舍得用来暖脚,也没有忍心拒绝他的好意。或者说,姜柚在逼着自己打开封闭的心灵,像个普通人一个生活,有朋友,有社交。
姜柚看了看桌子上的暖壶,又看了看礼物,最终还是拿了起来,轻轻撕开。
她没想到里面竟然装着一条红色的围巾,在之前,她或许会对这种颜色的围巾不屑一顾,但等她来到这个衣着几乎都是黑蓝灰的时代,红色是可遇不可求的热烈。她伸手拿起围巾,手上传来的触感告诉她,这是条羊绒围巾,她曾经在一个商场见过同样质地的围巾,差不多要四十多块。这太贵重了。姜柚忍不住喜欢,放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会儿,才不舍地将围巾叠好放在一旁。她真的很喜欢这条围巾,但是太贵重了,她不过是给苏原画了一副肖像画,值不得人家回赠她这么贵重的东西。
次日。
医院要腊月三十才放假,也就是除夕当天。
姜柚没打算回家过年,但她没想到这天姜平和姜安竟然会冒着风雪赶来医院,给她送点家里的年货。
这天她刚上班没多久,外面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询问姜柚在哪里。
姜柚听着声音有些熟悉,直到张小花将人领到她诊室门口,姜柚才注意到来人是她哥哥姜平,姜安也跟在后面。
姜平背着一麻袋的东西,一进门看到姜柚就很惊喜地叫她:“柚子!我们来看你了!”
姜柚很惊喜,连忙站起来,“哥,你们怎么来了?”
姜安忍受了一路的严寒,已经很不高兴,她冲到火盆旁边烤火,埋怨道:“冻死人了!路也太滑了,差点没摔下沟去。”
这冰天雪地的,路上确实危险,“是啊,这么冷的天,你们来这做什么啊,路上太危险了。”
姜平憨厚一笑,将背上的蛇皮口袋拿了下来,“妈说快过年了,左盼右盼也没见你回家去,就让我们给你送点年货来,这是家里今年挖的红薯。”
姜柚凑过去看了一眼,小半麻袋的红薯,别的什么也没有。
她笑了笑,让姜平赶紧烤火暖暖身体。
齐颂等兄妹说完话了,才站起问道:“这位是你兄长吗?”
姜柚啊了一声,“忘记给你介绍了,这是我哥姜平,那个是我妹妹姜安。”
她又给姜平二人介绍,“这是我同事,叫齐颂。”
“大哥你好,小妹你好。”姜平很拘束,齐颂大方地向两人问好。
姜安回过头看了一眼,看到齐颂,眼里闪过惊叹,但也仅是如此,她没理会齐颂,扭头回去继续烤火。
姜平则笑着摸后脑勺,吐出一句:“你好。”
姜柚让姜平去烤火,自己将半麻袋的红薯放到墙边。
齐颂张罗着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糖果出来招待兄妹二人,姜柚也坐了过去,询问家里的情况。
姜平笑道:“家里都好,妈一直念着你呢。”
姜安突然插嘴,“这个冬天妈咳嗽得厉害,还说家里好歹也出了个医生,一点用都没有。”
齐颂陪坐在旁边,从姜安的口气中听出她似乎对姜柚不太满意,但他是外人,这个时候还是保持沈默的好。
姜柚问道:“除了咳嗽,还有别的症状吗?发烧这些有没有?”
姜安冷冷一笑,“你要是真的关心,怎么不自己回去看看?”
姜柚对她的阴阳怪气已经习以为常,并不生气,耐心地解释道:“医院事情多,不放假,我没时间回去。一会儿你们回去的时候,我开点药,你们带回去给妈吃。”
姜安冷冷一哼,姜平忙不叠地应了下来,“行。妈没什么大碍,你别担心,好好工作。”
齐颂问道:“你们吃早餐没有,我去给你们打早餐来。”
姜柚一拍脑门,她还真没想到这个,幸好齐颂心细。
姜平讷讷地不好意思开口,姜安抢着说道:“这不废话吗,大清早就从家里出发了,上哪吃去?”
姜安语气的无礼让姜柚脸色微沈,姜安对她有气,人家齐颂好心一片又没惹到她,不过大过年的,实在没有必要争吵,姜柚也就忍了。
等齐颂一走,姜安立马说道:“妈还担心你受冻呢。我看你倒过得挺舒服的,你瞧瞧这炭火烧得旺的哟!”她指了指脚底下的火盆,“咱家里都舍不得这样烧。”
姜柚冷下脸,没再说话。
姜安尤不痛快,继续说道:“你来这上班这么久了,也没见你惦记过家里,妈让我问问你,到底心里还有没有家,还有没有家人?是不是翅膀硬了,连家人都不要了。”
“姜安!”姜平这么憨厚的人都觉得姜安说得过分了,虽然在家里的时候白秀娟确实是这样说的,但也没有必要将原话传达给姜柚。
姜平试图缓和气氛,他对姜柚说道:“你别理姜安,最近妈为她请了媒人要给她找个婆家,她心里不痛快呢。”
姜柚心里冷笑,白秀娟担心她受冻?要真的担心她受冻,姜平他们这么大老远的来了,会连一件厚衣服都不为她准备?大老远的让姜平他们送半袋子红薯?
姜柚默不作声,等着姜安将真实来意说出来。姜平太老实憨厚,这件事白秀娟不会交给他来做,而这大概也是姜安跟着来的原因。
姜安在学着白秀娟的模样数落了她半天之后,才将话转到了正题,“妈让我问你,家里连过年钱都没有了,你现在工作了,也有能力帮家里了,拿五十块钱给家里过年。”
来了,姜柚在心里说。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姜平就急了,“妈啥时候这样说了,明明就是让我们来看姜柚的,你怎么能趁机要钱?”
姜安看向自己这没用的哥哥,她素来看不起老实巴交的姜平,冷哼一声说道:“这么重要的事,妈会告诉你吗?她在房间里悄悄和我说的。”
姜平讷讷地蠕动嘴唇,他觉得让姜柚拿五十块钱不合理,可是又不敢反驳白秀娟的意思,只好说道:“二妹才刚工作,哪里有五十块这么多。”
姜柚终于开了口,“不是,我不是没有五十块这么多,”她停顿片刻,“我是一分钱也没有。”
她上班这几个月,除了帮病人支付医药费,自己还购置衣服,被褥这些,花费不小,确实也没有存下什么钱,身上大概还有十几块。
白秀娟大概是打听过她的工资的,所以才会敢开五十块的口。可惜她算错了,姜柚的口袋比她脸还干净。
她说没钱,姜平没什么反应,姜安炸开了锅。
“你骗谁呢?妈都找村支书打听过了,他说你一个月工资就有二十五块,你都是上班四五个月了,会连五十块都没有?我看你就是不愿意拿出来,就想看妈和我们活活饿死!”
姜柚脸色越发的冷,这些年,她多多少少都在帮助家里,生活改变得不是一星半点,看看姜安现在身上穿的棉衣,以前哪里能穿上新棉衣,都是补了又补的。
眼看要吵起来,在门口徘徊半天的齐颂敲开了门。他端着几只包子进来,笑道:“包子来了,快吃了垫垫肚子,午饭还早呢。”
姜安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扮恶人,瞪了姜柚一眼,拿了一只包子啃了起来。
姜柚对姜平说道:“哥,部队包吃包住,我自己也不开火,这些红薯你一会儿还是背回去吧,家里就要吃不上饭了,这些红薯也能充充饥。你回去之后帮我跟妈说一说,她之前说过女儿都是赔钱货,从懂事开始,我没有用过家里一分钱,我大学五年给家里一共寄了六百四十一块六毛钱,这些钱,养大两个我都足够了。”
齐颂本来不欲听姜柚家里的纷争,免得她难堪,无意间听到姜柚这样说,即使姜柚语气平静到了极点,从她的话里却能感受到她成长的艰辛,一瞬间,齐颂明白了为什么大学时候姜柚要那样拼命的学习,心里蓦然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