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吴女士现在住在东城区的别墅区，那里距离市中心远，但环境极佳，适合生活。
    清早，在家里吃过早饭，叶笙笙和纪寒渊便驾车往东城区方向去，路上需要一点时间。
    天空湛蓝，道路两侧的梧桐树高耸，柏油马路上是斑驳日光。车窗下降一半，和煦夏风吹在脸侧，怡人惬意。
    叶笙笙整个人很放松，心情也好，开始打听吴女士和过去有什么不同。
    纪寒渊说：“性格没有变化，只是生活好了许多，学了钢琴，也念了大学，退休前是音乐学院的老师。”
    也算是弥补了另一个世界的遗憾。
    叶笙笙突然有一种见到“好人有好报”的心满意足。她弯弯嘴角，说：“那你和吴女士的关系还和之前一样吗？”
    “对，依旧是领养关系。吴女士结婚的时间是七年前，她说年轻时没有遇到合适的人，所以一直没有结婚。”
    在见到吴女士之前，叶笙笙一直在思考应该用什么表情丶第一句话应该怎么说。
    在她的视角看来，和吴女士的相处模式早已定格在闺蜜状态；而在吴女士角度来看，叶笙笙是一个陌生人丶是儿子的女朋友。
    所以前面的态度明显是行不通的。
    直到车子停进车库，叶笙笙还在问纪寒渊：“你说我第一句话要怎么说呢？”
    纪寒渊很认真地给出建议：“可以称呼阿姨，或者你也可以等她先开口，顺着她说的话继续就好。”
    叶笙笙说：“我还是主动点吧，第一次见面让长辈主动打招呼似乎不太好。”
    纪寒渊思考片刻，牵着她往别墅方向走，“不必紧张，她和之前一样好相处。”
    叶笙笙小声嘀咕：“这已经是我和吴女士第三次初相识了。”
    第一次是学生时代，顺其自然；
    第二次是被迫成为自己的替身，顺利过关。
    第三次就是眼前这次，全新开始，最为棘手。
    纪寒渊笑出声，擡起胳膊把她揽在怀里，温声说：“辛苦你了。”
    叶笙笙侧眼看他：“我们两个现在的样子，是否过于亲密了？”一点都没有第一次见家长应该有的矜持。
    已经要走到别墅台阶前，纪寒渊轻声说：“先适应一下。”
    ——因为晚上会更亲密。
    叶笙笙立刻就反应过来他没说出口的半句话，有些讶异地看他：“你不会要带我今晚在吴女士这里吧……”
    “不会，我有间单身公寓。”
    “哦那就好。”心跳比之前还要加快几分，即将见到吴女士的紧张感却缓和不少。
    叶笙笙好像知道了他突然开车的原因。
    刚想打趣他两句，别墅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传来熟悉又热情的声音——
    “儿媳妇，我要和你讲一件事情，虽然你不一定相信。”
    中年女人盛装打扮，旗袍盘发，优雅自内而发，却让人感受不到任何距离。
    叶笙笙盯着近在咫尺丶没敢痴想过失而覆得的人，视线都舍不得移开，说：“您请讲。”
    吴女士拉着她的手臂，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缓缓说道：“我半个月前梦见小纪结婚了，带着穿婚纱的新娘来给我看。虽然我在梦里没看清新娘的样子，但她留给我一种感觉，觉得那就是我儿媳妇。”
    “这半个多月吧，我也看过不少女孩子的照片，都没有找到梦里的感觉。”
    “直到我看见了你，刚刚那一瞬间我就觉得，你就应该是我儿媳妇，我们母女俩一定是认识的。”
    视线被泪水打的有些模糊，叶笙笙笑着说：“那我是不是应该说，吴女士，好久不见。”
    吴女士转身抱住她，掌心在她后背安抚地拍了拍：“没错，就是好久不见，我的笙笙。”
    晚上八点半，叶笙笙和吴女士在客厅沙发上讨论刚看完的半集宫斗剧，纪寒渊走过来说：“妈，时间不早了，我和笙笙先回去了。”
    吴女士手里还拿着薯片，擡起头：“你们今晚不在家里住吗？我和你叔叔可以搬出去一晚上，而且你的房间和主卧距离还是挺远的，不会不方便。”
    叶笙笙捂脸。
    倒也不用说的这么直白，亲爱的吴女士。
    纪寒渊明显也被她的话震惊到，一贯淡然处之的神情上添了几分不自然，停顿片刻后才找到一个合理理由：“明天上午约了酒店经理看双方长辈见面的菜色，从我那里走会比较省时间。”
    话都说到这里了，吴女士自然明白了，她也不再留人，而是起身对叶笙笙说：“我有个镯子，跟我手上是同款，笙笙你跟我来试试大小合不合适，给你平时没事戴着玩的。你叔叔有话要对小纪说。”
    叶笙笙乖巧起身跟在她身后上楼了。
    这时，被吴女士委以重任的养父走了过来。他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寒渊，你母亲让我问问你，是已经确定会和这位女孩子结婚了吗？”
    纪寒渊点头：“是，会结婚。”
    对方笑了笑：“行，那就好。你母亲让我和你说一句话，不过我们也知道，即便不说，你也能做到。”
    纪寒渊耐心等待他的下文。
    “责任心很重要，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在恋爱与婚姻中。”
    “嗯，我会做到的。”
    上车后，叶笙笙在车内灯光下欣赏吴女士送她的玉镯子。
    相比珠宝，叶笙笙更喜欢另一样东西：“也不知道还没有没有机会收到吴女士织的围巾。”
    “冬天会织，弹钢琴也没耽误她的这份手艺。”
    “好耶，那我就开始期待冬天的到来了。”
    车子停在路边，斜对方向是一家便利店。纪寒渊解开安全带，在下车买东西前，声线平静地阐述事实：“冬天到来意味着距离考研日期也不远了，叶同学。”
    叶笙笙的笑意僵在脸上：“惨了，我都还没开始学。在这种时候，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残酷的事实？”
    纪寒渊轻笑：“没关系，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了。”
    叶笙笙转头看他，见到的是男人淡定自若的侧颜。
    他变了，他现在开车都不会脸红了。
    实践证明，纪寒渊所说完全属实。
    夜半的时候，叶笙笙脑子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无论是围巾丶冬天丶还是考研。
    床头灯一直都是开着的。叶笙笙整个人被他拥在怀里，温热的触感极其清明。她闭着眼，小声抱怨：“为什么连这种痛苦都要遭受第二遍！”
    虽然纪寒渊足够温柔，前.戏耐心，动作也已不再是当年的青涩，但有些感觉依然无法完全避免。
    纪寒渊手掌在她后背上轻抚，哄道：“下次会好很多。”
    随后，他再次翻身虚压在上方，掌心擡起，换而用指腹沿着她颈椎和脊椎丶一寸一寸触摸骨节，从后颈处缓缓向下，一路到尾骨处。
    叶笙笙整个人仿佛触电，酥麻感遍布全身，不自觉就弓起腰，双手抓住他手臂。
    压下来，一边亲吻她一边低声说：“放松，痛了就告诉我。”
    “嗯……”
    进入备考阶段后的日子仿佛按了加速键。
    叶笙笙把所有要覆习的任务量平均分配到每一天，不追求学习时长，更注重效率，学得越快玩得越早，这样很有激励作用。
    只是时间紧任务重，她通常是早上七点半开始学习，午休两小时，晚上学习到十点左右。
    再加上纪寒渊这个万能家教，避免了不少无用功，过程倒还算顺利。
    纪寒渊已经正式入职。他在大学城边买了一套大平层，说是作为接下来三年时间两人的落脚点。
    叶笙笙从订婚之后便搬来和他住在一起，老叶虽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依然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貌似还在私下里找过纪寒渊谈话。
    十一月末，南江市飘起今年的第一场雪。
    傍晚，风雪退场，室外又恢覆秋季时的天朗气清。
    夕阳恰好抵达地平线处，昏黄馀晖和渐暗至蓝紫色的天空接壤。
    结束下午的学习走出书房，墙上石英钟显示四点五十三分。还有大约七分钟，纪寒渊会下班到回家。
    叶笙笙活动了下颈椎，同时往吧台方向去，打算动手做两杯热可可。
    当香草热可可的醇厚香味散开时，客厅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长款大衣，里面是深灰色毛衣和简约长裤，搭配一条同色系格子围巾。
    在欣赏完他偶像剧男主角一般的外表后，叶笙笙才注意到他手里拿了一小束向日葵。叶笙笙走过去把花接过来，让他可以腾出手把鞋放到鞋架上。
    把大衣挂到门口衣架上，纪寒渊同时问：“今天在家里开心吗？”
    两人一起往吧台方向去。叶笙笙说：“还不错，最近学习都比较顺利，有几道题想向你请教一下。”
    把向日葵插.到玻璃花瓶中，将刚做好的热可可递给他一杯，“先尝尝怎么样？”
    纪寒渊接过，在她充满期待的眼神中喝了一口之后认真评价：“味道很好。”
    “那现在纪老师有时间给我辅导功课了吗？”
    “有时间。”
    辅导功课的地点在落地窗前，那里放置了一个可供两人落座的秋千吊椅。
    叶笙笙很喜欢这里，可以俯视城市夜景。
    纪寒渊在工作和学习时永远态度认真，从学生时代便是如此。
    铅笔笔尖在白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音，叶笙笙也渐渐专注，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在那间有穿堂风吹过的教室里丶铺着蓝色桌布的书桌前。
    两人一起讨论问题，探讨不同解法，窗外是学校广播和同学嬉笑，他们却只能听见彼此的声音。
    “还有哪里不清楚的吗？”
    男人的声音将她思绪拉回，视线转而落在他左手中指的银色订婚戒指上。
    叶笙笙擡头朝他笑了笑：“没有了，我听懂了。”
    纪寒渊点点头，随手给她出了一道同类型题，把铅笔递给她：“试试，我去做晚饭。”
    接过铅笔，叶笙笙拉住他手腕：“等下，我给你看样东西。”
    拿过手机打开相册，翻出中午才从学妹那里要到的照片。
    纪寒渊停下要起身的动作，坐回秋千里，接过手机看。
    那是二十四岁的他，刚刚完成全国物理竞赛颁奖典礼的致辞，被许多学生请求合照。
    半晌，他说：“原来是我。”心情是一种微妙的愉悦。
    心里感慨有些事情似乎是注定的，叶笙笙长舒一口气，而后说：“所以我们是不是应该感谢老叶，当天给我发消息说要请我吃冰激凌？”
    纪寒渊看她：“为什么？”
    叶笙笙颇有几分玩味地说：“你当年二十四，我才十七，如果当时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了，你心里难道不会有负罪感”
    在过去的几年里，叶笙笙不止一次感慨时间的残酷性，认为是它一手操纵着世上千千万万的相遇丶失去丶错过丶分离。
    时间不可逆，却偏偏要给人留下记忆。
    此刻，窗外天色彻底暗下来，天边带着些粉蓝色，几颗星星坠在天际。
    “其实，时间是理性且浪漫的。”
    她注定会在十七岁那年跑出报告厅，而后和纪寒渊在另一个世界相遇，历经种种，才有过往可回首，并发现丶那个人始终是他。
    回想起曾经和系统的对话——
    “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根本无法打动我。”
    “那是什么改变了你？”
    “是他在明知生命有限和希望渺茫的情况下，还愿意穷极一生的坚定与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