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不及叶笙笙说出内心想法，客厅里就传来老叶同志极其刻意清嗓子的声音。
    纪寒渊的手覆在她后背上，听见客厅里的动静，他擡手摸摸她发顶，轻笑出声：“你父亲是在保护你，回去吧。”
    他可以理解，面对女儿突然带一个相差八岁的男人回家丶且表现出一副死心塌地非他不嫁的模样，很难不被怀疑是受人蒙骗。
    叶笙笙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仰起头朝他笑笑，“那我走啦，晚安。”
    纪寒渊把她送到房间门口，“晚安。”
    走出客房，客厅里是昏黄的夜灯。叶笙笙一眼就瞥到主卧房门留了个门缝，老叶正鬼鬼祟祟地扒在门缝后面“观察敌情”。
    其实，这种一直有家人在身后默默守护自己安全的感觉，还是很温暖的。
    叶笙笙弯了弯嘴角，转身推开自己卧室的门。
    走进卧室，看了眼时间，十点四十。
    却没有丝毫睡意。
    叶笙笙走去书架前，踮着脚去拿放在最上面一栏的画像，想明天一早拿给纪寒渊炫耀一下。
    手臂刚擡起来，手机响起，叶笙笙中止动作，快步走回床头拿起手机。
    是纪寒渊打过来的视频通话。
    上滑接通，画面中是男人靠坐在床头的样子。
    他身上穿的是老叶新买的对襟睡衣。
    宝石蓝色的纯棉布料，布料上是均匀分布的等大金色方格图案，款式非常中老年人。
    刚刚的注意力都被他身形和脸吸引住，叶笙笙此刻才注意到睡衣。她笑着说：“老叶还是很喜欢你的，这套睡衣是他斥巨资买的，买回来一个月了都还没舍得穿。你穿着感觉舒服吗？”
    老叶身高有一米八五，年轻时是校草级别的人物，因此睡衣尺码倒是适合纪寒渊穿的；沈蔓女士当初也是有名的才女美人一枝花，追求者能围着学校绕一圈。
    叶笙笙后来想过，自己颜控的原因大概率是眼光被父母的颜值养刁了。
    纪寒渊说：“穿着是很舒服的。”
    叶笙笙掀开被子躺进被窝里，举起手机和他视频。
    这样显脸小，叶同学很有心机地想。
    整理了下头发，她继续说：“那我明天问问我爸是在哪家店买的，改天去给你买一套款式年轻一些的。”
    “好。”顿了下，纪寒渊似乎在思考什么，随后真诚发问：“你这样举着手机，胳膊不会酸吗？”
    叶笙笙假笑，语气故作幽怨：“当然是因为这样显脸小……纪先生你好直男，这种实话是可以明说出来的吗？”
    纪寒渊浅笑：“但是我想靠你近一些。”
    少女心被莫名戳中，叶笙笙卷着夏凉被翻了个身，侧身躺，手机放在脸前，一擡眼就能看见屏幕中自己放大的面庞，“这样够近了吗？”
    “嗯，很好看。”纪寒渊点点头，又说：“不过侧躺看手机容易损伤视力，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所以我还是建议你闭眼睡觉。”
    “那乖乖睡觉可以听见纪教授讲睡前故事吗？”
    “当然可以。”
    在纪寒渊低沈好听的讲故事声音里，叶笙笙很快就入睡。
    这一觉直接睡到七点多，因此错过了清晨六点钟丶老叶和纪寒渊的谈话。
    这天早上六点十分，在客厅里，要下楼遛狗的老叶碰到习惯早起晨跑的纪寒渊。
    在岳父家里，纪寒渊自然不方便继续晨跑习惯，他只是睡不着了，便想下楼走走。
    “叶叔叔早上好。”他主动打招呼。
    老叶也维持着长辈的和蔼，笑着挥挥手：“早上好啊，昨晚睡得怎么样？”
    “睡得很好。”
    老叶看着他，想起来一件事情，问：“我看你是要下楼，不等笙笙一起吗？那丫头最近习惯早起晨跑。”
    纪寒渊实在没有办法把“叶笙笙”和“晨跑”联系到一起，但面上表情没有表现出来，只问：“笙笙一直都有晨跑的习惯吗？”
    老叶摇摇头：“也不是，她之前出车祸的事情你知道吧？”
    “我知道。”
    三言两语说不完，老叶招呼纪寒渊去沙发坐下说：“她车祸是一年前的事情，挺严重，植物人状态躺了一年，我们都以为她不会再醒过来了，连医生都说醒过来的概率很低很低。”
    老叶说这话时神情很低落，应该是想起了当初的场景。
    这时纪寒渊注意到，老叶的头发没有染过，大半头发已经花白。
    而在南江大学里和叶笙笙碰见的那天，叶笙笙给他看过一年前他们一家三口拍的全家福。一年前的老叶老当益壮，岁月只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太明显的皱纹，甚至连白发也只有零星几根。
    女儿突如其来的车祸让这位一生顺风顺水的父亲自责痛苦，甚至产生极端荒唐的想法——是否是自己过得太顺利丶女儿才会遭此横祸。
    他去寺庙点灯祈祷丶去找道士算卦丶去相信那些之前从来不相信的事情，希求女儿能醒过来，哪怕是用自己的生命去换。
    这些叶笙笙都不知道，老叶和沈蔓女士也不打算告诉她。
    老叶说给纪寒渊听，是希望纪寒渊明白，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是从小到大都被他捧在掌心里呵护疼爱的宝贝。
    纪寒渊再次庆幸，他从来没有动过将叶笙笙留在小说世界的心思，才能在此刻坦然面对叶家二老。
    老叶还在缓缓说着：“其实我说这些并不道德，如果你是真心对笙笙的，我说的这些内容甚至像是道德绑架，会给你平添不少压力。”
    没有给纪寒渊回答的机会，老叶接着说：“但是我希望你能理解，你和笙笙认识的时间太短了，我没有办法完全相信你，也没有办法同意你们两人这么草率就同居甚至结婚。即便从昨天到今天的相处中来看，我认为你是个好孩子。”
    顿了顿，他补充说：“你今年是三十岁，着急结婚吗？”
    纪寒渊温和道：“不着急结婚，我昨晚和笙笙也商量过了，等她读完硕士我们再领证结婚。”
    老叶能看出来他眼中的真诚，眉间微蹙继续问：“你愿意再等三年时间？”
    纪寒渊平和地笑：“愿意。我会用时间证明，我对笙笙是认真的。”
    更何况，三年时间并不长。
    他曾经用一生的时间等待过她。
    在话题结束之前，老叶还没忘解释晨跑这件事情——
    “大概三天前开始吧，她就停止了晨跑的习惯，性格说话什么的也和她出车祸之前一样了。”
    老叶已经牵着柯基犬下楼，留下纪寒渊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耳边重覆循环老叶最后说的那句话。
    三天前，就是叶笙笙见到他的时候。
    思绪飘向另一个时空的傍晚，当时红霞漫天，微凉的夏风吹在操场跑道上。
    足球射门成功的欢呼声就在不远处，跑道上有一圈又一圈慢跑的体育生，跑道外有踢毽子跳皮筋的课间活动。
    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少女沿着跑道最外圈压操场，前后也有不少正在做相同活动的同学。
    那是在临近高考时，两人第一次谈及“喜欢”二字。
    话题是被叶笙笙挑起来的，她问：“纪同学，你有没有过喜欢的女生？”
    少年偏头看向她，少女的马尾随着她走路的动作轻晃。视线在她侧颜上停留一瞬便不受控制地弹开，他轻声说：“有。”
    叶笙笙又问：“你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受啊？”
    “在对未来做规划时，把她也看做未来的一部分。你呢？”
    叶笙笙好像回忆起什么，说：“我没有特别喜欢过一个人，只是很久之前对一个有着……惊鸿一瞥的人产生过好感吧。”
    “所以我想我对一个人最大的肯定，就是会渴望成为他的样子吧。”
    回忆到此结束，纪寒渊发现两个问题。
    其一，叶笙笙很喜欢他，以致于回到现实世界之后丶想约束自己融入他的生活习惯和处事方式，这样会让她有一种两人依然在一起生活的错觉。
    这个认知让人感动且心疼。
    但是另一个认知也令人无法忽视——叶笙笙似乎有过喜欢的人，那个人还是存在于现实世界中的。
    叶笙笙睁眼后的第一件事情是看时间，第二件事情就是给纪寒渊发消息。
    与此同时，纪寒渊已经在厨房帮老叶一起做早餐了。
    说是帮忙，但是他几乎包揽下准备早餐的所有工作。
    老叶乐得清闲，和他一起把煮好的绿豆粥端去餐桌，一边笑呵呵夸奖他：“小夥子厨艺不错啊。”
    纪寒渊很谦虚：“只是会做一些家常的餐食。”
    “会做已经很好了，我家笙笙那个厨艺啊，和她妈妈特别像……”说到这里，老叶收声，一言难尽地摇摇头，随后转身去主卧请沈蔓女士出来用膳，在打开卧室门前已经换上热情的笑容，变脸速度飞快。
    纪寒渊忍俊不禁，低头拿出手机给叶笙笙发消息：【早饭已经做好了】
    叶笙笙秒回：【来啦！】
    所以，当老叶请完沈蔓女士，转身要去女儿房间敲门时，刚迈了两步就看见自家女儿满面笑容推门出来了。
    老叶：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虽然的确是自己老婆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