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从公安局走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最高处。
    叶笙笙手里握着手机，脑子里一团乱——
    “请问你知道对方是白嫣然吗？”
    “知道。”
    “白嫣然对你说谢谢的原因是什么？”
    “之前她缺钱，我借给她机票钱。”
    无非是一些走流程的问题，用来排除掉叶笙笙是同谋的嫌疑。
    警察又问：“你知道她在精神方面不太正常吗？”
    叶笙笙说：“不熟悉，交流比较少。”
    “不熟悉说借钱就借钱？”
    “只是顺手帮助。”
    警察点点头，说：“白嫣然什么都不肯说，从进到看守所开始，一句话都没说过。”
    没有辩解，也没有承认，一双眼空洞丶举止麻木，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叶笙笙问：“是因为她眼神空洞，所以你们觉得她精神不太正常吗？”
    对方也想从叶笙笙这里得知一些信息，又有纪寒渊做担保，便没有隐瞒：“是看守所里的医生说的，看她状态的确不像正常人。”
    对于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来说，那种照片视频足够让一个人心态奔溃了。重大情绪波动导致行凶者神志不清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而叶笙笙在听到这条消息后的第一想法是，白嫣然也许是假装的。
    只是从她被抓走便开始了伪装，说明她和老白是相同的打算。
    但如果有这个计划，又为什么要给她发那条短信呢？
    显然，叶笙笙和警察想到了一处。警察说：“我们希望你能去看守所探视白嫣然，我们会派人在暗中观察她的状态。”
    “好。”
    然后叶笙笙在警察带领下走去接见室。推开门，看见透明隔板的另一端坐着一身监狱服的白嫣然。
    就像警察所说，她唇色发白，脸上也没有几分血色。头发还没被剪，只是不像之前有光泽，相反，干枯凌乱，用一根橡皮筋拢在后脑勺处。
    叶笙笙走过去坐在椅子上，拿下电话放在耳边，白嫣然却只楞楞看着她，没有下一步动作。
    里面的警察提醒：“白嫣然。”
    她这才伸手拿着电话放在耳边。
    叶笙笙盯着她眉眼间，语调平静：“白嫣然。”
    对方直直看着叶笙笙，连眼睛都不眨。须臾后，倏然咧嘴大笑起来。
    叶笙笙第一次见到白嫣然那么激动浮夸的模样。她笑得好像面部肌肉都不受自己控制，整张脸涨红的扭曲，眼角笑出眼泪，一只手捂着自己肚子丶另一只胳膊横放在桌子上丶手掌在桌子上大幅度的拍打丶身子也随着她的笑声一下一下起伏着。
    接见室里的几人时刻盯着她，两分钟后，笑声渐渐变小，她身体的起伏也开始变慢，直到再次安静。
    她抽噎几下，嘲讽地勾唇，动作恢覆平日里的利落丶重新拿起电话，眼神充满同情地看着叶笙笙，声音很轻，好像那是她最后的温柔，都给了眼前这个曾经真心帮助过她的人：“叶笙笙，这一切都是假的，你知道吗？”
    叶笙笙面上表情没有变化，声音很冷：“什么假的？”
    白嫣然眼神骤然变得凌厉：“这个世界，都是假的！”
    叶笙笙瞳孔微缩，吞了下口水，尽力维系冷静：“什么意思？我不懂。”
    白嫣然冷笑，身体向前倾：“这是一本书，你知道吗？我们是书里的角色！我们都是！”
    没等叶笙笙提问，白嫣然身体又向后仰，语调变得低落，眼睛看向窗外，好像在回忆什么，缓缓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这辈子这么不顺吗？为什么我一直努力，却始终走不出去？”
    叶笙笙说：“因为你做了一步错事。”
    白嫣然说：“不是，是因为我不是女主角！”
    收回视线，她嘴角冷笑更甚，“你知道女主角是谁吗？”
    叶笙笙说：“我不知道。”
    白嫣然却说：“我知道，是颜黎。”
    叶笙笙表面冷静，只有系统注意到，她握着电话的手越来越紧。
    它及时出声说：【笙笙你别怕，她可能是真的疯了，她什么都不会知道。】
    叶笙笙盯着她，听她继续用自嘲地语气说道：“你知道为什么颜黎那么好运吗？因为她有主角光环啊！”
    “如果我是主角，当年跟我上床的富二代一定是个浪子回头的痴情男主，而不是在和我交往的同时在酒吧和其他女人乱搞。”
    “如果我是主角，我一定是某个有钱人家的私生女或是抱错的人，一定有隐藏身份在等着我！”
    “如果我是主角，我给你发完短信，你就会来帮我出国！换个身份回来照样什么事情都没有！”
    叶笙笙握住电话的手渐渐松了力道。
    白嫣然果然是装的。
    叶笙笙问出了她想听到的问题：“所以你给我发短信，是为了确定自己是不是主角？”
    白嫣然眼睛红了，一脸“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分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是哭还是笑：“是啊，证明完了，我不是！”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唏嘘道：“你也不是主角，但是你比我命好，因为作者在写你的时候啊，给你发的是好人人设。”
    “不过这又怎样呢？我们都是可怜人，都是一本书里的人！做错事不是我的错，是作者写的！”白嫣然闭上眼，上半身摇晃，像个不倒翁，小声喃喃说着：“都是假的，这么多年，都是假的。”
    “如果一切都是注定的，我为什么要努力啊？”
    纪寒渊在接见室外等叶笙笙。
    叶笙笙出来后，对他说：“走吧，没事了。”
    纪寒渊点点头，牵着她离开。
    上车后，叶笙笙系好安全带，叹了声气，道：“白嫣然在装精神病，如果我没猜错，她和老白的想法是不谋而合的，而且这两人目前还没见过面，白嫣然也不知道自己是白家的亲生女儿。”
    纪寒渊问：“那她给你发那条短信也是故意的？”
    叶笙笙点头：“对的。她知道直接说自己是精神病没有说服力，所以故意抛出了个疑点，用今天下午的探视侧面坐实医生的猜测。”
    只不过白嫣然戏过了。
    以白嫣然平日里的表现，即便是真的疯了，应该也不会是刚刚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
    或许是不甘心只是减刑，而是想不承担一点刑事责任，所以才这般的吧。
    不过无论如何，短信问题成功解决，叶笙笙终于放下了心里一块大石头。她目视前方，说：“下午做什么？我记得你早上说今天一整天都不去公司。”
    纪寒渊回忆了番上午的十套婚纱，发现自己还是没看够她穿婚纱的模样，便说：“继续回去试婚纱吧。”
    叶笙笙转头看他，盯着他侧颜，半晌，语调未名说道：“纪先生，你是单纯的只想看我试穿婚纱，还是念念不忘想做点其他活动？”
    “也可以。”说完，纪寒渊很尊重她想法地一本正经补充道：“如果你想的话。”
    晚上，两人到家时已经九点半。
    推开门时，看见云朵正在客厅撅着屁股奋力咬拖鞋。小狗闻声仰头看过来，丝毫没有做错事的心虚，反而垮着个批脸，满脸都写着“你俩竟然还知道回来”的责怪。
    叶笙笙不由得笑出声：“狗竟然有表情吗？我记得脸这个概念只有在灵长类身上才有吧？”
    纪寒渊说：“詹姆斯这几天要过来，到时候你可以问问他，这算是他专业范畴里的。”
    “詹姆斯？”叶笙笙知道这个人。
    除了第一天回来时被他催眠了这个交集外，叶笙笙还知道，颜黎的记忆就是在詹姆斯的催眠术下恢覆的。
    影后颁奖就在一个月之后……颜黎事业稳定后，傅廷煜就会向她求婚。
    要结束了。
    还有不到三个月时间。
    叶笙笙手掌在云朵脑袋上揉了几下，小狗不记仇，很快就把两人回家晚这件事情忘到了脑后。
    纪寒渊走到她身边蹲下，也擡手摸了摸云朵，同时说：“是，之前出国进修了，这次回来也是因为工作，还和傅廷煜有关系。”
    出于保密原则，詹姆斯不能透露更多的信息。所以纪寒渊不知道，傅廷煜找詹姆斯是因为颜黎最近噩梦连连，看了很多医生都没有用。
    是夜，骤雨狂风。
    傅廷煜现在和颜黎同居，但是两人不同房也不同床。
    傅总也想做点什么，但是碍于自己之前干过的狗事，他不想给颜黎一种丶和她交往是为了发泄原始欲望的错觉。
    被下雨声吵醒，傅廷煜翻身下床，直接去主卧。一开门，果然看见颜黎蜷缩着身子侧躺在床上。他快步走过去，把颜黎从噩梦中叫醒：“颜黎。”
    女孩额头出了不少冷汗，傅廷煜擡手抚上她额头，另一只手轻拍她肩膀，同时低声唤她：“黎黎，是我，我是傅廷煜。”
    一瞬间，颜黎惊醒，像是溺水的人终于突破水面呼吸到新鲜空气，大口大口喘着气。
    傅廷煜伸手打开床头灯，扶着她坐起来，然后倾身搂住她，手掌在她后背轻拍，哄道：“没事了，我在。”
    颜黎抱住他，不敢闭眼，说：“我梦到了一场爆炸，很真实的爆炸。”最近总是做这个相同的梦，且一次比一次真实，尤其是那个血肉横飞的场面。
    傅廷煜笑着安慰她，故意语调不正经地说：“这有什么可怕的啊？你这是梦到的，我小时候真的经历过爆炸，现在不是还依旧帅气逼人？”
    话题转移成功，颜黎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会遇到爆炸啊？”
    傅廷煜还挺自豪：“因为我们家有钱，我放学回家的路上就被绑架了，差点被撕票，幸好……”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
    不行，接下来的内容和白月光有关，必须闭口不提，不然又要跪榴莲了。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感谢白月光的救命之恩，如果对方真的回来，他会给予物质上的感恩，而不是原本打算的以身相许。
    傅总：超级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