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已经不早了, 程逾白催促她去洗澡睡觉,知道她昨晚肯定没睡好,想聊什么, 以后有的是机会。
宋听乖乖点头进了浴室, 洗了一个热水澡,热水从花洒淋到她身上时,她忽然就翘起嘴角笑了,借着哗啦啦的水声笑出了声。
真是一念之差,一个小时前还满心纠结, 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心里预测了很多个结果, 当然也包括现在这个结果,只是不够坚定, 现在是彻底放下担子了。
她真的喜欢上了一个很好的人,程逾白的好, 无法用言语去形容, 总之和他聊完,大哭一场, 宋听现在豁然开朗, 心底积攒了四年的灰尘, 一下子就被打扫干净了,心窗上的玻璃几近透明, 照进了暖融融的阳光。
过去那四年,她的头顶一直跟着一朵阴沈沈的乌云, 哪怕站在大太阳下, 仍旧感受不到热气腾腾的夏天。
现在,她在黑夜里, 也感受到了阳光的炙热。
好像重新活过来了。
真好啊。
从浴室出来,宋听早已换了一副心情,爬上床的时候都是连蹦带跳的。
程逾白扯了下床尾折叠起来的被角,“明天先别去上班,我送你回家,你和宋叔姚姨好好聊聊,在家里住几天。”
“啊?你不想和我住嘛?”宋听的好心情突然停滞了一瞬。
程逾白有些好笑的上前擡手揉开了她皱巴巴的秀眉,“不是,我明天下午要出差,得去个四五天,上周就定好的行程,这几天我不在家,你一个人也会孤单。”
“这么久呀?”宋听瘪了瘪嘴,她现在有种和程逾白“小别胜新婚”的感觉,特别舍不得他,一想到要分开四五天就高兴不起来。
“我尽量早点回来,”程逾白捏了捏她的嘟起的嘴唇,“这件事得好好和宋叔姚姨说说,二老很担心你。”
宋听一想也是,点了点头,“知道了。”
这几年她难受,爸妈也同样为她忧心,失忆的这几个月,她不知愁,爸妈却一直在发愁,她是得给爸妈一个交代。
“睡吧。”程逾白关了夜灯,屋内陷入黑暗。
起初宋听老实的平躺着,可等程逾白躺下,借着夜色,想要悄咪咪的挪过去靠程逾白近一点。
谁知程逾白长臂一揽,直接把她抱到怀里,还笑着说,“我冷,抱紧点。”
“现在是夏天。”宋听的下巴挨着他结实的胸膛,耳畔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程逾白不撒手,反而抱的更紧,睁着眼睛说瞎话,“嗯,夏天也冷。”
宋听无声的弯了弯唇,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我也冷。”
“那就抱紧我,”程逾白亲了亲她的眉心,薄唇上扬,“晚安。”
她失忆的时候对程逾白百般挑\逗,程逾白顾忌着她失忆,一直隐忍,现在她恢覆记忆了,不算他“乘人之危”,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逗”回去。
“晚安。”宋听靠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想起来之前失忆的时候这些都是她主动做的,催促教导程逾白,她还嫌程逾白古板,什么都不会。
现在看来,程逾白哪是不会,分明是尊重她,不想占她便宜。
她就说嘛,她爱上一个很好的人。
误会解开,心碰着心,有情人交颈而眠,屋内的空调冷气呼呼的吹,都打不断这满室的温馨。
宋听请了假,上午在家给程逾白整理出差的行李箱,中午程逾白送她回家,在宋家吃了午饭就直接赶往机场。
“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呀。”明知道程逾白只是去出差几天,宋听还是依依不舍的拉着他的手。
程逾白笑着颔首,握紧了她的小手揉了揉,“知道,到那边和你说,这几天好好吃饭睡觉。”
宋听擡头,鼓了鼓腮帮子,眼巴巴的望着他,小声嘟囔,“想要亲亲。”
程逾白擡头看了眼屋内的方向,见没人才快速的在她的唇角啄了下,“好了,回来再亲。”
生怕被宋叔姚姨撞见,虽然两人连婚期都定了,可程逾白还是不太敢在长辈面前放肆。
“等你喔,拜拜。”宋听挥了挥手,哪怕不舍,也怕耽误他时间。
“好,等我来接你。”程逾白临了忍不住亲了下她的眉心,才松开她上了车。
宋听背着双手站在花园里看着他的车子离开,直到看不见了,她才擡手摸了额头,仿佛有程逾白唇角的馀温,淡淡的,却很暖心。
她心满意足回头,一转身,就看见爸爸妈妈在窗户上探头探脑的,宋听脸颊一热,还以为被爸妈看见了,羞涩的低下头,大步走了进去。
“听听,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能和我们说说了吗?”姚敏和宋绍元都是过来人,怎么会察觉不到,只是想着小两口的事先让他们自己处理,长辈干涉太多也不好。
今天看着,应该是处理好了,小两口感情好像更好了。
“我好啦,”宋听坐在妈妈旁边,“我恢覆记忆了?”
“真的吗?”姚敏和宋绍元都吓了一大跳,姚敏一把握住闺女的手,“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早说?”
虽然宋听失忆也没有什么影响,可到底是有个心结卡着,恢覆了记忆心里悬着的石头也就能放下了。
宋听老实坦白,“就前天晚上,我回来之前。”
姚敏拍了下手,“我就知道你有问题,怎么那时不说?”
“不知道该怎么说,”宋听怪难为情,“觉得尴尬和丢脸。”
姚敏无奈的摇头叹息,“你这孩子也真是的,现在不尴尬了?”
宋听努了努嘴,把脸埋在老妈胳膊上,“还是觉得丢脸,真的丢大脸了。”
她一点也不想去回想,一想就脚趾抓地。
可她也感谢这次的意外,如果不是失忆,她恐怕很难鼓起勇气说出心底话,她和程逾白的僵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破除。
宋绍元:“和小逾说开了吗?之前闹的什么误会能和爸爸妈妈说吗?”
宋听没脸见人了,语气闷闷的,“爸爸妈妈,我可以不说嘛,我说不出口,就是一个误会,全是我胡思乱想,误会了他。”
昨晚和程逾白坦白都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程逾白说不逼她了,宋听又想已经发生了,还误会了四年,不说始终是一根刺,才鼓起勇气说了。
可是面对爸妈,她真觉得羞耻的要死了,说不出口。
“不想说那就不说了,”姚敏也开明的很,“只要你和小逾说开了就行,你们好好的,我和你爸就好。”
哪个年轻人没做点傻事,或轻或重,或多或少,宋听这也不算什么。
“谢谢爸爸妈妈。”宋听鼻尖酸酸的,紧紧地抱着妈妈的胳膊,她真的很幸运,成为爸爸妈妈唯一的女儿。
“你是我们的心肝宝贝啊,哪用得着谢。”姚敏摸了摸她的脑袋,“你现在恢覆记忆了,婚礼的事怎么办?”
这才公布没多久,要是取消的话,怕是又要让人议论了,不过别人再怎么议论也比不上宋听的幸福重要。
“如期举行,我和他会比之前更好,这件事我不后悔。”虽然失忆的时候宋听做了很多尴尬事,可那些都是她内心深处最想做的事,不掺一点假。
她想和程逾白贴贴,想和程逾白亲亲,想和程逾白结婚,共同组建一个温馨的家庭。
“好好好,程家把聘礼都送来了,想反悔也不行了。”姚敏笑道,闺女恢覆记忆,和程逾白解开误会,两人和好如初,这件事终于尘埃落定。
姚敏和宋绍元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放心的神色,他们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一心就盼着她开心健康。
姚敏满心感叹,“你和小逾也不容易,兜兜转转四年,还能在一起,好好珍惜这段缘分。”
有些事真是不得不信“缘分”二字,也信了大师给他们批的“天作之合”,要是没有缘分,哪能发生这么巧合的事。
人做媒未必能成,天做媒散不了。
“知道了,我保证会珍惜。”宋听也无比感慨,上天已经给过她机会了,要是还不珍惜,那真是傻子了。
几人聊了好些话,宋绍元看了眼时间,“带听听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正好下午也没事。”
“对,你不说我都忘了,是得去覆查一下,”姚敏顿了下又道,“算了,明天一早去吧,得空腹抽血。”
“要抽血啊……”宋听笑不出来了,怎么又要抽血啊!
这回程逾白不在,她都不能趁机索要亲亲,好可怜。
可怜也没用啊,爸妈的命令不容反抗,周二又请了一天假,一大早就被爸妈带着去医院覆查了。
折腾了一番,抽了宋听三管血,疼的她嘴角都要撅到天上去了。
快十二点才拿到全部检查结果,记忆恢覆,车祸的后遗症倒是没别的了,至于营养不良这方面,调养了几个月,缓解了不少,不过还是比同龄人差一点,要继续保养。
这话进入到宋听的脑袋里就变成了——各种各样的汤是要继续喝的,难吃的胡萝卜也是要继续吃的,起码要再吃三个月,因为医生让她三个月后再来覆查。
回到家吃过午饭,宋听把抽血的视频和检查单发给程逾白。
程逾白那边正在吃早餐,看见检查单的结果稍稍放心,又看她的视频,看着那三管血,眉头皱了起来,不知得吃多少才能吃回这三管血。
他打了语音过去,宋听转成了视频通话,把摄像头对着胳膊上的针孔开始撒娇,“你看,都青了,可疼了。”
三管血,让针孔周围青了一小块,虽然没有几个月前那么严重,但也让程逾白心疼不已,“听宝受苦了,晚点给你买礼物补偿你。”
“那我就不疼了。”一听有礼物,宋听的嘴角往上翘,笑容明媚起来。
程逾白无奈失笑,“这么好哄。”
“我本来就很好哄,你随便哄哄我就开心。”宋听对着他做了个鬼脸。
程逾白弯唇,“不会随便哄。”
两人聊了会,程逾白得去忙工作了,挂断了视频。
宋听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站在落地窗前,看见楼下阿姨趁着大太阳在晒被子,老妈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她也无聊,干脆下了楼,想和老妈聊天。
她下楼的时候几个阿姨在储物间进进出出,她好奇的看了眼,姚敏正好从储物间出来,瞅见她招了招手,“听听过来,正好有事想和你说。”
“妈妈,你们干什么呢?”宋听看向储物间,里面空间很大,堆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今天天气好,弄出来晒一晒,好多东西要发霉了,有个箱子给你。”姚敏拉着宋听进了储物间,打开一个储物箱的盖子,“这些都是之前小逾送你的礼物,你说不要,我就一直留着,你现在想要了吧?”
储物箱很大,大到宋听一个人抱不过来,她眼睛瞪直了,“妈妈没扔掉吗?”
两人闹矛盾的第一年,她出国留学了,中秋节的时候老妈打电话说程逾白给她送了生日礼物,问她要不要寄过去。
她那时候正在气头上,让老妈扔了,还说以后都不要收程逾白的礼物了,果然之后老妈没再提过这件事,宋听还真以为妈妈扔了。
姚敏嗔了她一眼,“怎么可能扔掉,逢年过节,小逾必送礼物,我让他别送他也不听,我索性全收了起来,想着以后说不定你就会想要呢,这里面除了这几年他送来的礼物,还有之前你生气说要扔掉的一些东西,有时间可以慢慢看。”
姚敏想着两个孩子之前那么要好,说不定就是置气呢,真扔了也太可惜,更何况家里也有的是地方,还能放不下这些东西。
“谢谢妈妈。”宋听眼眶红红的抱紧了老妈,谢谢老妈替她留下了。
“好好,我让人搬到外面去,你慢慢看。”姚敏让两个阿姨把这个大储物箱搬到了花架下,旁边一整个大石桌足够宋听摆弄了。
太阳很大,不过被紫藤花架一挡,风一吹,也热不到哪里去,更何况宋听现在满心都是这箱子东西,想不起别的了。
姚敏手写了送礼物的日期便签贴在礼物包装盒上,整整四年,每一个节日,甚至包括儿童节,最早的是四年前的中秋节,最近的是今年的元宵节。
宋听咬着唇,一份一份的打开,像是找到了巨龙的宝藏,每一份礼物都诉说了程逾白的心意。
礼物中没有只言片语,可宋听却仿佛看见了准备礼物时,程逾白的倾诉。
这些礼物太多,有六一儿童节的一个大耳狗盲盒,有中秋节的小兔子摆件,有圣诞节的金子做的小苹果,每看一件,就让宋听的眼睛热一分。
直到打开两年前程逾白给她送的新年礼物,是一条红白色小熊花纹的围巾,而且针脚不算细密,看着像是自己织的,宋听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想象不到程逾白是怎么学会的织围巾,她都不理他两年了,他还学着给她织围巾,他织这条围巾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宋听撇过脑袋悄悄地抹眼泪,不好意思被别人看见她哭了,可又实在忍不住,眼泪越抹越多,最后她干脆站起来到池子那边去看锦鲤。
天气太热了,锦鲤都挤在有树荫的那一块地方,红色和白色凑在一起,像极了那条围巾,宋听的眼前又模糊了。
她蹲下来,双手捧着脸,昨天程逾白开解了她半天,她也以为自己想开了,但看见这些礼物,她知道那是四年的日日夜夜,哪有那么容易。
宋听缓了好一会,才重新坐回去拆礼物,拆开的每一份礼物她都整理好,准备拿出来用,或许是程逾白也猜到这些礼物见不到她的面,所以礼物里面都是些物品,没有食品之类不易放的东西。
还没全部拆完了,中途许陶宁来了,“我翘班来陪你,可算是恢覆记忆了,都给我憋死了。”
宋听昨天就和许陶宁说了,不过昨天她忙,所以今天才来。
“是啊,你也憋的很辛苦吧。”宋听笑着,想必许陶宁也因为这件事无比纠结拉扯过。
许陶宁:“当然啊,我好几次想要不要直接告诉你好了,又怕刺激到你,我又担心如果不说你恢覆记忆会怪我,真是太难了。”
“辛苦啦,改天去逛街,全场我买单,补偿你幼小的心灵。”宋听杏眸弯成了月牙。
“好呀,”许陶宁瞥了眼,“哭了?眼睛怎么红红的,对了,这些什么东西,摆了一桌子。”
宋听垂眸一笑,“这些年程逾白送给我的礼物,我妈一直留着,今天才给我。”
“原来如此。”许陶宁瞬间了然,这么多礼物,可见那四年一个节假日都没错过,就算是情侣的四年回忆起来也足够令人动容,更何况他们两人分开了四年,几个男人能做到这么深情,宋听哭也就正常了。
许陶宁:“我能看看吗?”
“你看吧。”宋听正在拆第三年的礼物。
许陶宁看看这个,摸摸那个,一边看一边说,“程逾白还挺有心的。”
“是啊,我好喜欢他。”宋听一想到他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诶,这个是什么?好眼熟啊。”许陶宁拿起一张黑色的贺卡,上面写着“生日快乐”的字样。
宋听看了一眼,“这个是他送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里面的一张贺卡,他送的每份礼物里面都有这么一张贺卡。”
“好像我之前收到的一个贺卡,”许陶宁一边说着一边举高贺卡,放在阳光下,她从下往上看,蓦地惊呼一声,“我去!”
宋听被她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怎么了?一惊一乍的,人给你吓死。”
“你自己看,”许陶宁急的一把扯过宋听,两人的脸凑到一块,许陶宁举高贺卡,让宋听按照她的角度看过去,“你看见了吗?”
“怎么会……”宋听呆住了,漆黑的杏眸眨了又眨,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平平无奇的黑色贺卡上写着“生日快乐”,可是透过阳光,看见的却是“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一句宋听在四年前等了很久的话,原来她在五年前就收到了,这怎么可能。
“我的天,程逾白也藏的太深了吧,要不是我之前收到过这样的贺卡,我朋友提醒我放在灯下看,你得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啊。”许陶宁满脸震惊,不敢想象这两个人错过的是多美好的四年。
怪不得说人生处处是遗憾,要是没有那场车祸,这不得抱憾终身啊。
“他怎么会那么早就……”宋听喃喃自语,“他到底多久之前动的心。”
宋听一直以为是她先喜欢程逾白的,喜欢了很久,却从没问过程逾白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宋听猛地站了起来,抽出随手打开的礼物盒中的黑色贺卡,这张贺卡上写着“新年快乐”,而等她举起来,放在阳光下,居然是“我想你了”。
“我勒个去,这些贺卡不会都有字吧?”许陶宁吃惊的已经找不到形容词了,看来这四年,程逾白一点也不比宋听好受啊。
宋听眼眶湿润,羽睫颤抖,已经说不出话,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她把那些贺卡一张张找出来,生怕眼泪滴到贺卡上弄花了字迹,一个劲的偏头往自己袖子上擦。
“你别急,慢慢来。”许陶宁手忙脚乱的给她递纸巾,她能明白宋听此刻内心的震撼,要是有个男人对自己这么心心念念,该得多感动啊。
清一色的黑色洒金贺卡,写着“圣诞快乐”的贺卡藏着一句“给你堆了一个雪人”,写着“元旦快乐”的贺卡藏着一句“听听,烟花很漂亮,看见了吗”,写着“除夕快乐”的贺卡藏着一句“压岁钱先帮你存着”……
一直翻到今年元宵节的贺卡,藏着的是——“终于等到你毕业回国了”。
宋听看见这句话彻底没绷住,抱着许陶宁潸然泪下,心像是有一双手揪着似的疼。
是她让她的白白爱的如此小心翼翼。
“不哭不哭,都过去了,现在你们已经好好在一起了呀。”许陶宁顺着她的后背安抚,虽然看的她心里也酸酸,程逾白还真是能藏啊。
宋听抽噎了好一会,一缓过神来,她就给程逾白打电话,有满腔的心事想告诉他,可等手机里传来他的声音时,她才猛地想起来程逾白在工作。
程逾白在见合作夥伴,看见是宋听的电话怕她有急事走到露台上接的,“怎么不说话?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听吸了吸鼻子,嗓音绵软,“没有,我就是想你了,好想好想。”